林鹿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跟着他一起往外走,冷不丁听见江鹤同问道:“呦呦可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呦呦是江鹤同给林鹿春取的小字,源自曹操的“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不过这个称呼太过亲昵,江鹤同倒是很少这么叫林鹿春。
“没有。”林鹿春很干脆地回答道。
她双目清明,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没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有什么遗憾的。
别人都以为她性格开朗,按理说该有很多好朋友,可实际上,林鹿春这人一向运气不好,从小到大碰上的都是利用旁人感情的塑料朋友,只有在成年以后认识的一部分穷游的驴友还算是不错。
不过她认为,那些驴友之所以不错,也是因为大家交往不深。
很多人都有一种劣根性,那就是得到的就不会珍惜,林鹿春在真挚地付出过许多次感情之后,总结出了这么一个早就烂大街的经验。
不过人就是这样,明明懂得许多道理,也非得撞了南墙再回头。
屡次受伤之后,林鹿春选择躺平。
顺其自然之后,她反而能遇到一些谈得来的朋友。
但也仅仅是谈得来而已。
真正的挚友,无论对于谁来说,应该都是很难得的。
其实连小霸王也没留意到的一点是,林鹿春这个人,做事从来不求回报。
除掉江无天是这样,在五毒教的时候也是这样。
她从没指望江湖中会有人真的感激自己。
倒不是她本人多么无私,而是她知道,无论做什么事,奢求回报最终伤害的,也只可能是自己。
因此她只问自己想做什么、该做什么,却从来不会考虑别人是否感激。
江鹤同看着她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有一瞬间的哑然。
“不过师父肯定想问的不是这个吧?”林鹿春笑着转移了话题。
好像刚才神色突然变得冷漠的人不是她似的。
“嗯。”江鹤同回过神来,说道:“一位朋友曾与我说过一件事,让我不知如何作答。”
“什么样的事?”
“我这位朋友……他的母亲有一位闺中密友,两人从小相识,进了同一个门派拜师学艺。只是这两人身份有别,他的母亲成了亲传弟子,另一个却做了扫洒仆役。天长日久,做了仆役的那个便心生怨怼,用了毒计,伙同外人毁了亲传弟子的清白,使她被掌门逐出门墙。可是这亲传弟子被蒙在鼓里,至死也不知自己是被友人所害。依你看,这是幸还是不幸呢?”
江鹤同目光灼灼地看向林鹿春,似乎急需一个回答。
林鹿春也不负所望,略加思索,便说道:“师父,已死之人不能复生,他们是无法感到幸运或感觉不幸的。真正认为他们幸运或不幸的,是活着的人。”
林鹿春语气认真地补充道:“师父,你朋友的母亲是否不幸,要看你的朋友怎么想。他若认为这事幸事,来日祭拜时便不必提及此事,他若认为不幸,亦可在母亲坟前悉数相告。只是我刚才所说的这一切,都是他要为母亲做的,如若他自己耿耿于怀,那么无论此事幸与不幸,他都该复仇,以解心头之恨。既是别人犯错,就该叫犯错之人一力承担,只盼你的那位朋友万万不可为难自己。”
她的话让江鹤同的心中升起一丝窘迫,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林鹿春在规劝的不是他那位不存在的“朋友”,而是在明晃晃地规劝他。
但是,林鹿春的话也让他感到释然。
人死不能复生,无论阿娘知不知道真相,罪魁祸首的罪孽也不能削减半分。
他需要做的,不过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那些罪人里,活着的,他要送他们下地狱,死了的,他要他们背负应得的骂名。
如此,才不负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师父,你那位朋友心情可好些了?”林鹿春歪着头,促狭地问道。
“机灵鬼。”
江鹤同的脸染上薄红,轻轻刮了一下林鹿春的鼻尖,之后便大跨步向松林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