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许呦呦收拾好了东西,出门就看到站在院子里的秦羽,喊了声:“婶婶!”
听到动静,曹云霞立即就冲了出来,正要吵两句,忽然有人敲院门。
林姐望了一眼曹云霞,见她也住了脚,像是冷静了一点,这才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位女同志,稍微辨认了一下,林姐想起来是先前来过的安城的徐晓岚,忙道:“是徐同志啊,您请进。”
见是徐晓岚,曹云霞脸上立即就带了几分不耐烦来。
徐晓岚这回是真有急事,也顾不得看许家人的脸色,见许怀安在家,微微松了一口气,开口道:“许大哥,还好你今儿在家,真是冒昧打扰了。”她眼睛下面一圈乌黑,嘴唇还干裂着,脸上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好几天没休息好。
许怀安忙把人请到客厅里来,一边让林姐上茶,一边问道:“晓岚妹子,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徐晓岚微微叹道:“这话真教我说不出口,但是我现在也是没办法,我爸爸现在就靠着医院吊着一条命了,嘱咐我,无论如何也要到您家来,把俩个孩子的亲事定下。”徐晓岚说着,自己都觉得糟心,她这次来,都没和侄子庆元打招呼,直接从火车站就奔到了徐家来。
就怕回去迟了,父亲等不及。
她爸这一辈子不说为国为家,单说作为父亲也是世间少有的好爸爸,她幼承父教,到了少女时期,父亲以丰厚的嫁妆送她出嫁,到了中年人生瓶颈期,也是父亲帮忙教养她的孩子,让她不至于失了丈夫后,无所依靠。
现在父亲这一句“死不瞑目”,实实在在把她吓到了,她也顾不得什么里子面子的,只能来求许家帮这个忙。
听还是这事,许怀安有些为难地道:“晓岚妹子,按理说,你哥哥佑川对我家有恩,这时候,我们不该说些推辞的话,但是你也知道,现在是新社会了,婚姻都讲究个自由、民主……”
徐晓岚赶忙表态道:“许大哥,我理解,我知道的,我这次来,是想着和您商量一下,能不能先写个订婚书之类的,让我爸放下心来,这只算咱们的约定,过后就不算数可以吗?”又怕对方不放心,“我可以让庆元写个保证书的!”
侄子还不知道这件事,知道了,怕是也不愿意。但是徐晓岚现在也没办法顾及那么多,只能先劝着许家松口。侄子那边,到底是亲爷爷,不可能不管老人家的意愿的。
许怀安听她这样说,不由仔细看了一眼她的眼睛,敏锐地问道:“晓岚妹子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啊,不然老爷子怎么忽然有这么大的执念,你和我们说说,能帮忙的我们肯定帮忙。”
这听着不像是要结亲,倒像是老人家要托孤一样。
徐晓岚苦笑着摇摇头,她心里也有这个猜测,但爸爸口风很紧,她问也不说,只让她一定过来,把这事给落实了。
“许大哥,你可能不知道,我爸当年从京市调到安城去,不仅仅是考虑到基层的法制系统不完备,还有一个原因,1952年冬,我侄子庆元被绑架了,绑架的人是海外特务,为了报复我爸。虽然孩子后来大难不死,逃回来了,但这么些年来,我爸一直觉得对不住这个孩子,可能就想在临走前,把这个孩子的姻缘给安排好。”
顿了一下又道:“自然,我也不怕丢丑,我爸可能也有高攀的想法。”毕竟今时今日,徐家是比不上许家的。
“晓岚妹子,你言重了,徐伯伯是高风亮节的一个人,托他高看一眼,是我们许家的荣幸。”许怀安确实不知道徐庆元被绑架的事,但是呦呦的态度他是知道的,一时有些进退两难,准备让呦呦把母亲喊回来商量一下。
“呦呦,你……”
刚开了口,就被许呦呦截断了话头道:“徐姑姑,我与徐同志并不投缘,两家婚约又是早年祖辈定下来的,娃娃亲,说起来是旧社会的陋俗,徐姑姑您也是读过书的人,您该知道,现在再拿这个来要求我家,是不合适的。”
许呦呦现在可不敢拿自己的婚姻冒一点险,上一周末因为妈妈住院,她忘记赴吴庆军的约了,没想到那人周一直接堵到了她们单位,明晃晃地向她表明了心意。
她本来还想着,俩人的事要缓一缓再说,但是最近家里发生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让她特别想找一个人来倾诉和依靠,他说得赤诚又热烈,她一时冲动,就应了下来。
她现在已经是吴庆军的对象了,要是再和徐家签订这婚书,以后被有心人拿出来举报,她一个作风问题是逃不掉的。
当年妈妈在“镇反运动”中如惊弓之鸟的模样,这么多年,还让她印象深刻,明明是她生父骗了妈妈,并不是妈妈的错,但是在运动中,那些人可不会管这些。
徐晓岚见这姑娘一口就咬死了不愿意,还说什么旧社会的陋俗,有些不高兴地道:“这是祖辈定下来的,许家这么多年都没反口,现在老人家危在旦夕,就想了了这桩心愿,我说了,我也不是真要你和庆元结婚,只不过是走个订婚的过场,哄哄老人家而已。”
又朝许怀安道:“许大哥,这也不行吗?走个过场都不行吗?许大哥,你扪心自问一下,当年佑川可是拿命来救你祖母的,现在不过是要求你家帮忙配合一下。现在这个年代,正常的男女之间,订婚了又悔婚的,也是常有的事,这怎么就不行了呢?”
情急之下,徐晓岚干脆就跪了下来,“许大哥,我真得是没有办法了,我爸现在就等着这件事闭眼,我这做女儿的,实在是不忍心……”说着,眼泪实在没忍住,伏在地上哭了起来。
许呦呦想不到,徐晓岚竟然会这样行事,一时有些紧张地看着爸爸,心里又想,还好今天奶奶不在家,不然这事,她怕是难逃过去。
许怀安忙蹲下来扶人,“晓岚妹子,有话咱们好好说,你不要着急,咱们好好说。”许怀安想着,不行就他带着呦呦去一趟安城,怎么说,徐家都是对他家有恩的,父亲在世时,也一再叮嘱他,不要忘了这么亲事。
曹云霞有些看不过眼,淡淡地道:“徐同志,你也不要着急,这事真论起来,是为许家和徐家的小辈定下的,我家呦呦本来也不姓许。”她本来就看不上徐家,刚才听怀安的意思,这徐家怕是遇到了麻烦事,才想扒上他们家,那她更不可能愿意了。
见徐晓岚不吱声,曹云霞又道:“不行的话,我们家花钱可以吧?多少,您这边说个数,我们就是倾家荡产,也努力给您凑上。”
徐晓岚一噎,好像她这么苦逼着人家,就是贪钱来的,她本来就担心病床上的父亲等不及,火急火燎地赶来,态度又放得很低,没想到许家人竟然接二连三的说这些风凉话来!
见曹云霞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徐晓岚只觉得彻骨的心寒,抹了眼泪,站起来冷冷地道:“是我冒昧了,我怎么可以要求这么一群狼心狗肺的人,来完成祖辈用命定下来的约定!”
说着,抬脚就要走,秦羽觉得要是让人就这么走了,她们家确实太不地道了,忙把人拉住,“晓岚,你等下!”
早就醒来,在房间听了个大概的许小华,忽然出声道:“我,我愿意!”
她的话音还没落,院门也忽然被一脚踢开,沈凤仪冷冷地看着老大一家,“既然都不姓许,那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哪来的脸,许怀安你哪来的脸,你爸爸走之前,是怎么叮嘱你的,你现在为了这个女人,不要兄弟,也不要姓‘许’了?怪不得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你的书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