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时予喉咙深处挤压出扭曲的音节,把手机捡起,指尖战栗着按不下去,他折下腰重咳,唇间被大片染红,执拗地从根本显示不清的屏幕上找刚才那通电话。
新的来电先一步到来,“柠宝”两个字被裂痕割得混乱,叫人不敢认。
薄时予小心翼翼接起来,紧压到耳廓上,锋利的屏幕边缘从他耳垂割开,一直划到下颌,刺目的一道深深痕迹。
他没有感觉,声音在嗓子里含混不清,鲜红从脖颈边流下去,随着他抬头的动作滚进白色衣领里。
柠柠。
柠柠。
信号还是很差,沈禾柠为了让他听清,穿透一个摔破的手机,声嘶力竭说:“我没事!我没有上那辆车,还好好活着!哥你别怕!我——”
她呜咽得说不下去,吃力发音:“我的项链丢了,后来在车上才发现包里的手表也没了,被一起同住的人拿走,那些东西代表不了我!”
“我去找你了,我换了路线辗转好久才到医疗队,留守的人说你看到遗物去了悬崖边,我终于……”她哑声大喊,“终于打通你电话,哥我来了,我马上就到,你在原地等我,哪也别动!”
手机再一次滑脱,摔得屏幕漆黑,怎么看都只是一场死前幻想出来的梦。
薄时予站不起来,狠抓住身边损伤严重的拐杖,强行把身体支起,江原忙扶住他,他满身冷雨,着魔一般,吃力地往来时候的方向拖动残躯。
另一边还没打通。
只有那个地方有通往这里的路。
一步一步都是嶙峋的石头,柠柠的脚太娇,不能走。
没有其他人听到电话内容,江原也还是半呆滞的状态,行动迟迟跟不上,薄时予一直神佛勿近,谁也不敢上前,见他离开悬崖边上,反而比之前的惊恐放松了少许。
暴雨声中,山石被反复冲刷流向深涧,视野模糊不清,但某一个人特殊的脚步声,哪怕被各种混淆,走在崎岖的荆棘上,仍然能被他分辨出来。
雨帘里,少女单薄的身体裹着深色冲锋衣,长发扎高,摇摇晃晃却无比鲜活地扎破漫天黑暗,拼命向他跑过来。
而斜上方的山体间,隐隐的沉闷异响也随之响起,那场砸落了一辆大型客车的滑坡还没结束,残余的尾声突如其来降下。
沈禾柠刚到这里,没有经验也分不出注意力去顾及周围环境变化,满心满眼只有雨中吃力靠向她的那个人。
她舍不得他再多走一步,加快速度朝他狂奔过去,张开手臂。
而滚落的石块也从上至下,直冲着她的角度袭来。
等沈禾柠发现异样的时候,危险已经近在咫尺,暗色的一大团轮廓颠簸着砸下来,避无可避。
她心跳猛地停滞,哥哥就在眼前了,她本能地要去推他,让他离开这个范围,而那个飞蛾扑火似的湿冷身体,高大清瘦,屏障一样对她扑过来。
他没有行走的能力,离开拐杖,等于整个人摔向她。
早就脱力的手臂以献祭的姿态紧紧圈住她,分秒必争的时候,他用仅存的力气转过脊背,对着即将到来的伤害,把很小一团的女孩子严丝合缝箍进怀里。
沈禾柠不曾亲眼见过那年中秋夜的画面。
然而这一刻,他自身明明冰到失温,怀抱还一如当晚炙烫,时隔四年五年,时隔太多彼此深爱却不能宣之于口的滚滚时光,他再一次把她用尽全部抱住。
他发颤的唇上都是红,吮在她哭湿的眼角上,似笑似泣。
“不怕,哥哥不是个废人,终于……又能护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