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最后那两条电线的一瞬间,原研二整个人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完完全全地僵在了防爆服里。 “蓝的那根本来就是断的啊。” 他的最后一剪没落空。本能操控的身体,让他准确地探出手,来到了电线该在的位置;之所以没剪到任何东西,是因为最后的电线从一开始就是断的,蓝色的胶皮,锋利地一分为二,只露出包裹的金黄色铜丝,截面颤巍巍裸露在空气里。 四散的劫匪很快被警方逮捕归案,他们的行动路线与唐裕推断的一分不差。 之前的三个月,这个一共二十人的团伙都在排水系统里日夜兼程地挖着洞,这个地道一路通往米花银行的地下金库,打开大门的机动队成员一眼就看见了它;他们甚至知道用混凝土加固通道,防止上方的土层塌方。 赶往二町目和三町目交接处的机动队成员,排查出了一个没有监控的路段。他们看守在窨井盖旁边,扛着一麻袋珠宝的劫匪地鼠一样从里面探出头,一个不落,被挨个逮捕归案。 可地下金库的安保系统究竟是怎样运作,这帮劫匪空有野心,却实在没有渠道得知,告诉他们这件事的,正是这场犯罪行动的真正策划人,米花银行行长。 “你在米花银行任职近二十年,担任行长的职务也近八年,保守估计,两年后还有升职的希望。”捧着文件夹的目暮警部坐在审讯室对面,他面色凝重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升职?”行长嗤笑道,“我这辈子可都升不了职啦!” 高木涉匆匆推门而入,手里拿的,正是资料室刚刚打印好的行长的履历生平。 审讯室外的唐裕和柯南,也同时拿到了复印件。两人低头看完,才对他的作案动机有所了解。 半年前的今天,行长参与了一场同学聚会,本以为自己发展的还不错的他,却在同学的对比下自惭形秽。同一拨毕业的人群里,已经有人做到亚太区总负责人了。 而行长的资历够老,本来是有希望在一年前升职的。 如果不是米花银行的持股人,间宫家族的少爷间宫贵人空降,抢占了他本该升职的那个位置的话。 凭什么他辛辛苦苦熬资历,却要为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不学无术之人让位? 凭什么间宫贵人能空降到这个职位? ……凭什么有钱人的富贵能代代相承,他们这些底层却要忍受着种种不公正,一步步死命向上爬? 嫉妒与不甘气红了他的眼,他选择性无视了间宫财团才是米花银行的最大投资者,没有他们自己根本不会有这份工作;他在这种数年龄熬资历,按部就班升职的环境里熏陶太久,久到他以为世界就是这么运作的了,墨守成规的世界突然被外力打乱,他在愤怒之余,只产生一个念头:他要报复。 “你问这些同伙?他们都是在暗网的论坛上招募的,我发了个贴子,他们就自己来了。” “当时的我还只空有一个想法,却有一个id对此非常感兴趣,帮了我不少忙。完善计划、拖住警方,这些全都是它教会我的。” 目暮警部在奋笔疾书的中途抬头问:“炸弹呢?” “炸弹也是这个id送来的,它说要确保万无一失。” “所以你们是线下交货,”目暮警部的眉头皱起:“你见过这个人吗?他长得什么样子?” 行长摇了摇头。 虽然是线下交货,但他的确不知道这位神秘人的长相,当时他们在杯户公园的长椅上背对背而坐,装着炸弹的钱箱从底下被推过来,紧接着那人就离开了。 “他有多高……挺高的,我看不出来,反正比我高。他浑身都遮的很严实,黑色的长裤和运动服,戴黑口罩,扣着兜帽……哦,对了。” 行长在竭力的回忆中翻着眼,“他还戴着一副黑墨镜。” 【好家伙,高个子,黑墨镜,要素察觉……?】 【我不信,不,我不信!!】 【前几话你和我说透子红黑不明也就算了,可这是松田,松甜甜唉!白月光唉!老贼你怎么忍心让他去酒厂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的???】 【所以……马自达……真……黑了?】 【老贼你有没有胆量把住址亮出来,我这就给你寄刀片呜呜】 “高木,现在就去调杯户公园半年前的监控资料,动作要快。”审讯室外的唐裕低声吩咐。 整个警视厅都随行长的口供忙碌起来,里面的目暮警部继续看向记录本。 “既然不确定真人的长相,那当时在网上联络呢?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匿名论坛的服务器架设在国外,几乎无法从源头回溯。 当时的行长心有不甘,满腹怨气地发布了一个贴子。本来这只该是一个中年社畜的一时牢骚与口嗨,半分钟后,底下却突然多出了一个神秘的回复。 “我挺感兴趣。要合作吗?” 当时试探着敲下“好”的行长,不知道一时的头脑发热,最后居然真的把他送进了监狱。目暮警部离开前,他把脸埋在双手间,颤抖的嗓音从指缝里细弱地飘出来。 “你别看我是组织人,我这样……我还是很怕,去查了很多资料。这些同伙!我给他们的都是气枪,这样就算被抓到,判的时间也不会太久。我还有还有一个女儿,她才八岁,还在上小学,警部,您看……?” 行长在报复的时候没想到,行动开始时没想到;这会锒铛入狱,倒突然想起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儿了。 目暮警部的眉头拧的很深,这种不负责任又懦弱的男人在搜查一课侦办的案件中比比皆是,数量之多如过江之鲫,最后他说:“一切当然按法律来,该判几年就是几年,这点没得商量。” 行长的脸色,顿时就灰败下去。或许他在白鸽振翅的杯户公园里,刚刚从长椅下拖出那箱炸弹,心里还是有过一丝后悔和犹疑的。可说不清是过于执着的报复心里,还是被地下金库唾手可得的财宝迷花了眼,最终他还是自己走上了这一条不归路。 “虽然论坛是匿名论坛,但每个人注册的登录id是固定的。”行长说,“贴子里联系我的那个人,他的id很好记。” 因为这是生活中常见的一种酒类,所以他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stchwhisky” 【草】 【好,确定了,苏格兰三选一的嫌疑人出全了……昨天说要投最后没登场的那个人一票的姐妹,你还好吗?】 【谢邀,死者现在情绪稳定,微笑】 【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不相信!松田你回头看看啊,那么大一只hagi等了你四年!四年啊!!】 【一开始我还在脑补松田回归和hagi拥抱,现在……要不你还是继续失踪着吧,至少孩子还能留下个念想呜呜】 唐裕从弹幕收回视线。 目暮警部不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只将它当成一个普通的代号,审讯室外的唐裕和柯南却对此心知肚明,他们无声地对视一眼。 与此同时,杯户中央大桥。 这里位处东京市中心的cbd处,白日它衣香鬓影,十厘米的高跟鞋踩着冷调的香水飞扬过整条街道;在晚上这里灯火通明依旧,办公的人群却全都陆陆续续地回了家,于是光可鉴人的玻璃幕墙,只显得鬼气森森。 早已过了最后一波晚高峰的时候,巍峨的高架桥上,半天也不见一辆车影。于是一道长长的拖行轨迹就显得格外清晰:如果有痕迹检验的专家在场,一定能清晰地辨认出这就是两辆车在高速行驶中摩擦产生的黑痕。 碰撞的火花一路延伸至桥边的深绿色护栏,金属的栏杆在巨力碰撞下弯曲撕裂,就像薄薄的纸片那样被轻易扯断了。 桥下流淌着宽阔的水面,长风里交织出不安的涟漪。 水面上忽然炸开了几个气泡,随着时间推移,上浮的气泡越来越多……两只脑袋骤然冲破水面! 基安蒂大口吐出了一口水,扯着身后的半昏迷男人凫水上岸。 岸边还停着一辆面包车,里面隐隐露出几只湿漉漉的脚,科伦从里面走出来。 河道两侧是倾斜的河堤,还没到涨水的夏季,堤坝上冒出了点点绿草。基安蒂沿坡面把人拖上去,半昏迷的男人被随手扔在了面包车的后轮边,脑袋在车轮上磕了一下,发出一声要死不活的呻吟。 科伦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活着。” 基安蒂拧干上衣下摆,一把撩起了自己湿漉漉的刘海。 “跑啊!”她畅快地大笑起来,“现在怎么不跑了?” 天空低垂而云层阴鸷,因为吸饱了水分而显得格外赘重,沉沉地垂在天边,像在随时酝酿着一场暴雨。 基安蒂眼里兴奋的光芒像燃烧,她一脚踹上了半昏迷的男人,碎碎念道:“和我飙车的时候不是挺精神吗?找警察求救的时候不是很精神吗?怎么现在不跑了?猫抓耗子的游戏我还没玩够呢!” “够了,基安蒂,”琴酒说,“回去在审讯室够你玩的。” 深黑的保时捷356a就停在面包车后,琴酒靠在车头上,食指与中指间夹着根点燃的烟。 米花银行发生的抢劫案,让半个东京的警力都集中到了那个十字路口,更阴暗、更空旷的大桥上发生的事,不会有case8飞驰的环状铁轨(5) stchwhisky 这已经是这个幽灵般的代号,第二次出现在了警视厅所侦办的案件中。 它的第一次现身,是作为用匿名邮件、引诱日下部诚制造煤气爆炸案的幕后黑手,因为对公安逮捕土门康辉的行动了如指掌,在这场案件中,它的身份与日本公安内部的卧底联系起来。 现在的第二次,它出现在行长口中暗网的匿名论坛。两次都是它主动找上门来,煽动凶手,完善犯罪计划,甚至能直接提供作案的原材料炸弹。 经历两起案件,这个代号已不单单只是个幕后策划者,而是嚣张的教唆犯、潜在的恐怖分子。只要明眼人都可以预料到它会在未来给警视厅的工作带来多么巨大的挑战,可即便如此,警视厅目前所能掌握到的线索,也还是只有与它线下交接炸弹的行长声称的“高个子、戴黑墨镜”。 结束了对行长的审讯后,警视厅紧急召开了以它为议题的案情会议。 “我觉得这个苏格兰,并不一定只有一个人。”佐藤美和子举手发言。 “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团伙作案,”主持会议的搜查一课理事官松本清长说,“这会极大地影响到未来的侦查方向。佐藤警部补,请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一点呢?” 这是个不苟言笑的男人,一道横跨左眼的可怖伤疤使他面相看起来更为凶恶。 “我可以说明,”佐藤美和子说,“在这两次行动中,这个代号背后的行为逻辑是割裂的。” “和第一次的邮件相比,第二次它有些太急躁太冒进了。诱导日下部诚犯案时,这个人全程稳居于幕后,无论行动的成功与否,它的身份不会有任何暴露的可能。” “反观这次的银行抢劫案,它不仅展现出自己恐怖的犯罪策划能力,更不惜以真身露面交涉,一个没有炫耀意图,且已经成功隐蔽过自己一次的犯罪者,更不会犯这种错误。” 社会里大部分人的各项能力水平的分布趋近中值,无论生理还是心理均是如此,一个趋于平均的人往往不可能犯罪,换句话说,是犯罪者必然有他的极端之处。 这种剑走偏锋的心理,最常见的就是极端的自卑或自负情绪。挑战了法律的底线,却没能及时受到惩罚,某种程度上的“胜利”很难不令犯罪者飘飘然自我膨胀,产生高人一等的虚荣想法。 可由于犯罪活动的隐蔽性,他们在旁人眼里的形象并没有丝毫改变。 短期内极具膨胀的心态,和相对静止不变的社会地位,随之而来的自负便急需另找渠道满足。事实上,许多搜查一课悬而未解的疑案最终能抓到凶手,都是因为他们在与朋友的聊天里不自觉透露了许多信息,被有心之人举报逮捕。 这个“苏格兰”的行动模式,却恰好与这种常见的犯罪者模型背道而驰。 它是个极端耐心、冷静且谨慎的人,信息之多而准确,已经不能用常人的心态衡量,说它是台冷血缜密的机器也不为过。 一台机器却在第二次出没就变得急躁冒进,如同好好的一个人走着走着忽然想不开跳了楼,难怪佐藤美和子会做出这样的判断。 “你的意思是……这可能是个专门煽动有犯罪意图的人,让他们把想法付诸实践的团伙……而他们不同的成员间有不同的行事原则,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松本清长总结道,“的确,这是一个很有建树的侦查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