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后,陆千秋再次上任的时候,女帝的情绪已经恢复了平静。他走入集仙殿,那位缥缈无踪的洞渊派掌门叶法善已经回到了殿内,他坐在女帝下方的左位,见到陆千秋过来,冲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他看上去没什么异样,依旧是一副神清自在的模样,这位罗浮真人眸如冷星,气度无尘,完美地诠释了谪仙的模样。他一挥拂尘,面前一杯玉盏中就盛满了碧青的酒液,其色其味,莫不属最上等。
“鹤羽楼三名金羽,十六名银羽的刺客俱已伏诛,”他微微欠了欠身,对着殿堂中上方的女帝说道:“司马承祯虽然逃脱,但我打断了他三根肋骨,留了一道我蕴养了十年的剑气在他体内,最少三年,他恐怕没有出来的能力了。”
“好!”女帝睁开阖上的双眼,她轻喝出声,右手拍在龙椅上,她冲着陆千秋的方向望来,眼中的神光没有收敛,庞大的压力随之倾泻而来。
但这样的感觉只是眨眼即逝,她很快就将这等的气势给收了回去,她招手让他过来,面上首次浮现出笑:“这位是洞渊派的罗浮真人,我将他从天台山上请了下来,你接下来好好跟随他学习,就算是破入了返照,也不该有所骄傲。”
陆千秋回道:“是。”
女帝淡淡嘱托了他一句,再转过脸来的时候,面色就变得冷漠又尖锐,她尤不肯罢休道:“几年不得出来又怎么能足够?天人的生命坚韧顽强,如果不能一下打死,就会如蟑螂一般在某一天重新跳出来……既然做了,那就要做到最好……”
“来人!”她忽然高喊出声,立刻有等候在外边的宫侍躬腰小步快速走入,他伏身行礼,尖利着嗓音道:“陛下有何吩咐?”
“去给上清宫送过去消息,”女帝从座椅上走了下来,她的美焕发到了极致,是竭尽了一切的绚烂,她红唇微勾,语声散发寒意道:“朕要在京都城里召开一场道家的法事,要请上清宫的通玄先生前来主持,你要告诉他那群不肖的徒子徒孙们,这一次朕是要问责他们宫内叛徒的事宜。”
“司马承祯行刺于吾,”女帝漠然道:“这里面是否有上清宫的指示,决定了他们是否有改天换地的野心,我希望能看到他们最准确的表态。”
在场的另外两人俱非凡人,叶法善只是拿杯的手略微顿了顿,陆千秋垂下眼眸,伏在地上的宫侍一举一动不敢有丝毫的逾矩,他高声唱应道:“喏!”
而后徐徐退下。
在这人离去以后,宫中的氛围才缓缓地和煦了下来,女帝牵着陆千秋与叶法善搭话,他们的话题从朝堂到武林,从江山之事到修炼疑难,他们谈论了几个的时辰,一直到女帝将之留下用膳,午宴过后才逐渐散去。
他们宫内的事情结束了,宫外的波纹才慢慢动荡起来。一位白须垂落的老人悠然地坐在一匹青皮的毛驴的身上,他上半身随着坐骑的前行而微微晃动,手中也没有缰绳,只闭目微笑,就像是一位体会着行路闲适的老翁。
在他的后面,是他那个紧紧追赶着的徒弟,那位曾一口一个“陆哥”的年轻人稳步如飞,他脚尖轻点,一个加速,就窜到了他师尊的身侧,他有些不服道:“那皇帝怎么可以将叛徒做的事给盖回到我们的头上,她说要做什么法事,其实就是为了将老头子你给骗去,让你给她出力。她自己不愿意动手,就唬你上京去,说话做事张口就来,也不拿出证据,真是不要脸!”
“哈哈,”那老头子倒是不以为意,他不在乎一笑:“那司马承祯确实是出自我上清宫,当年老头子还亲口指点过他一番,他现今做下那等事,也确实是有我们的一分责任……”
年轻人就急了:“啊呸,那司马承祯可比你这老家伙年轻了不知道多少岁,那什么上清宫,宫内就没有一个年轻力壮的出来吗?任由其逍遥,还要你这半截入土的老东西出力,真是一点作用也没有!”
老者“发怒”起来,他抽出手中的枝条,就着柔劲要往年轻人的身上一抽。那年轻人抱起脑袋,混不在意地往下一缩,再猛地往前一窜,逃到了毛驴的前面,他笑嘻嘻地回头做鬼脸道:“嘿嘿,我就知道你这老家伙舍不得!”
老者有些哭笑不得,他放下枝条,抚了抚须叹息道:“唉,你这性子,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你说不愿留在山上,要去外面建功立业,可你这什么都往外说的习惯,有谁能够忍受得了你?”
年轻人满不在乎道:“别说的我好像那么蠢的样子,我知道在谁的面前要说什么样的话,真要是待不下去了,大不了到时候一摘衣裳,重新往山上一窝,随便改个‘真人’、‘先生’的名号,就又是一条好汉!”
老人失笑道:“我这段时间带你看了这江湖,就养成了你这惫懒狡猾的性子?还‘真人’、‘先生’,你这小东西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