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叶嘉忙活了一天,此时潦草地用了晚饭便要歇息了。余氏早早锁了院子门,拉着蕤姐儿回屋,古时候也没有别的娱乐,家贫,连本打发时日的书都没有。叶嘉干巴巴地站在东屋的窗边与端坐在床边的周憬琛四目相对。
木桌上的煤油灯灯芯噼啪一声响,灯光随着风轻微摇晃。
虽然她跟周憬琛已经朝夕相处三个月,按理说该十分相熟。但说实话,不管白日里如何,夜里睡一起还是有点尴尬的。
可余氏毕竟是长辈,是一家之长。兼之叶嘉跟周憬琛又是父母之命的正经夫妻,理所应当是该住一起的。余氏此时的合理安排,她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
油灯将人影拉得细长,昏黄的光打在周憬琛的脸上,端坐在床边的这个人俊美不似真人。叶嘉状似忙碌地在屋里转悠了一圈,发现自己的东西都被余氏妥善地拾掇好了。衣裳在伸手便能找到的地方,鞋子也摆放的整齐。甚至余氏连钱箱子都搬来了东屋,她连借口都没有。
叶嘉瞥了一眼不说话的周憬琛,没话找话说:“……相公夜里歇息是习惯睡里面还是外面?”
没办法,就一间屋子,两人都不说话,叶嘉只能率先打破僵硬。
“看你。”床边沿那人鸦羽似的眼睫低垂,遮住了眼底的神色。他的嗓音清清淡淡的,仿佛他全然不受影响,“你若是你要睡里侧,我便睡外侧。”
他这四平八稳的口气一出,叫叶嘉莫名窘迫的心思被浇了一瓢冰水,冷却了。
……倒也是。她都忘了周憬琛对她不感兴趣。虽说书中没写,但听余氏的意思他在燕京是有青梅竹马的。她一个人在这遐想半天,多少有点自作多情。
叶嘉尴尬地挠了挠脸颊,也干脆地把自己那点乱七八糟的想法收敛干净。
天气热了以后,叶嘉每夜都是要洗澡的。这是她上辈子的习惯,洗了热水澡放能睡得着。方才在外头只简单地洗漱了,晚点还得沐浴。
看时辰还早,她没别的事,于是将这些日子赚的钱拿出来数。
之前每日忙着生意只大概知道个数,今日去叶家花了些钱。赶明儿重新做生意,得清楚有多少本才是。叶嘉开了箱笼,里头是大小不一的碎银。之前嫌铜板多了占地方,前几日叶嘉干脆都兑成碎银。她将今儿带出去的二两半钱放进去一合计,碎银约莫三十四两银子。
除此之外,铜板也有好几吊散的。
刨除用料成本和七七八八的日常花销,剩这么多叶嘉倒是没想到。钱治百病,钱能忘忧。数着钱叶嘉是一点什么想法都忘了。
她数的高兴,没发现端坐在床沿边上的人目光轻轻地落到她的身上。
周憬琛一双眼睛幽幽沉沉的,昏暗的光色下半明半昧。年轻女子懒散地倚在桌前,微微臻首,裸露在衣裳外的肤色莹白如玉。穹鼻秀目,姿容明艳。若是平常,周憬琛定然克制守礼。此时不知怎地,他的目光鬼使神差地顺着纤细的脖颈落到女子窈窕的身姿上。
春夏衫子都单薄,穿了两层也遮不住少女姣好饱满的身子。那交襟的领子似有一点松开,因叶嘉数钱的动作折起,依稀能瞧见里头细腻的锁骨……
浓密的眼睫扑簌簌地颤了一颤,周憬琛克制地垂下眼帘。
连数了两遍,三十七两六钱零二十六个铜板。叶嘉方才心满意足地锁上箱笼。她抬起头,见床边之人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叶嘉倒是想起一桩事:“相公,今儿你垫药的钱是哪儿来的?”
清脆的嗓音突兀地响起,周憬琛的眼睫一颤,抬起来。
叶嘉微微眯着眼睛:“你不是没钱吗?”
单手撑着下巴,纤细的手指点在箱笼盖上嘟嘟的响。这话质问的意思就特别昭然若揭。周憬琛看她昂着下巴一脸骄矜,不知为何有点想笑。
沉吟片刻,他伸手进兜里掏出一枚银锭子。看大小至少二十两。叶嘉眼睛一瞪,周憬琛缓缓地站起身提步走过来。
他这人生得高大叶嘉早就知晓。此时目光锁定了她一般走过来还挺有几分威慑。叶嘉看着他神经默默绷紧了,姿势没变,僵硬地盯着他。就见这厮款款在她身边坐下,将那定银垛子放到了她的面前:“当了个随身物品,买了几本书和笔墨纸砚,还剩了这些。”
叶嘉有些吃惊:“你当了什么值这么多钱?”
“一块用不上的玉饰。”
她本随口嘀咕,周憬琛还真的回答她。
叶嘉看着推到自己手边的银垛子,抬头又看看他,扯了扯嘴角问:“……给我的?”
“嗯。”周憬琛眼睛里是浅浅的亮光,注视着她仿佛波纹一样荡漾。嗓音清冽如玉石相击,不疾不徐却莫名令人局促,他说,“你掌家的,银子给你拿着也是应当。”
“……”叶嘉警惕地看着他。
“怎么了?”周憬琛微微勾着脑袋看她。
“……没。”
见他目光坦然不像开玩笑,叶嘉试探地把手搭到银垛子上,一边搭上去一边盯着他的脸看。
那想要又疑心有诈的模样逗得周憬琛没忍住一声轻笑。
叶嘉一见他笑就恼了,抓着银垛子开了箱笼丢进去,反而理直气壮起来:“你吃穿住行,生病抓药用的都是我赚的银子,给我也是应当!”
周憬琛好整以暇地点了点头:“嗯,给你是应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