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没料到时辰已晚,若放在长安,这时都已过了闭宫门城门的时候,竟还得人前来探望。
坐在坐榻上,示意来人落座,太子不冷不热地道:“许久不见六弟和十妹,难为你们还挂念着孤。这位小娘子,孤倒不曾见过。”
沈蓁蓁行礼道:“臣女沈氏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轻掀眼皮,“前工部尚书,沈尚书家的?”
太子身弱,心明,对朝臣了如指掌。
沈蓁蓁心中一惊,回道:“正是。”
“哦,沈尚书的‘玉华宫’建得极好。”太子夸道。
又朝沈蓁蓁笑一笑,“沈娘子不愧是沈尚书之子,将他建宫时要表达的意境了解得透彻。玉者,剔透玲珑,华者,光彩华丽。置身玉华宫中,山中月,水中景,景中人,只要用心去看,皆是精华啊。”
一语道破太后寿宴时她的精巧心思,沈蓁蓁心中猛然一跳,微笑道:“太子谬赞。”
李灵接话道:“太子哥哥那日去了祖母的生辰宴么?”
太子点头,看李灵涨红脸,知她不好意思问,主动道:“你带领演的羯鼓,也极好。”
李灵小声道:“是沈娘子和谢三郎帮我组织的。”
太子顺着李灵的话,又问了谢三郎是谁人,李灵壮着胆子一一回了许多关于谢迈这位考功员外郎的情况。
一旁听着二人交谈的李莳面上温和无波,心中却暗中起伏明显。
他新接任吏部考功司,别人不知,他心知肚明,盖因太子挑起来宁州一事,这才使得父王削了些李耽的权,他才得了吏部这个香饽饽。
无论太子的出发点为何,从客观结果来看,他其实是对太子报以感激的。
身为皇子,无权,便无立身之本。
他是因太子之故才得了吏部,虽然刚起步,但好歹再不是往前那个,随便被人一踩就能被碾死的蝼蚁之躯。
见李息的身子在西域太医调理下已好转不少,感激之际,李莳也想巧妙地逗他开心开心。
故而,李莳接话道:“大哥,你有所不知,那谢三郎不止文采斐然,还是个风度翩翩的郎君,按我说,属实是个良配。”
李莳话毕,李息与他对视一眼,蓦地哈哈大笑起来,“是么?哈哈哈哈……真是么?”
二人会如此心照不宣地爆笑,全是因李灵往前做的一档子丢脸事。
彼时李灵即将及笄,张贵妃问她可有想要的,本是在问她生辰礼,李灵不知怎么理解的,回答张贵妃说:“只要是母妃选的,都是良配。”
这话恰巧被进门的五皇子听见,李政是个脑子单纯的郎君,当即锤地大笑,又在李灵生辰宴上将此事说得人尽皆知。
不论几兄弟私下斗成了什么样,一提起“良配”二字,逗李灵的趣时,几人倒是空前齐心。
李莳还与太子聊谢三郎,此时他尚且不知,他调侃的这位谢三郎是“良配”,往后真的会一语成谶,成为他这一辈子难以磨灭的一段伤。
见李息和李莳一时乐不可支,一旁的李灵脸红耳赤。
她本就是个害羞的小娘子,被人调侃,更是口拙,不会多嘴回应。但对于存在感一向很低的人而言,有时候能因一件事成为别人的记忆点,某种程度上说,也有些幸运。李灵在觉得羞臊之外,也觉得有丝开心。
沈蓁蓁面上配合着几人捂嘴轻笑,心中却是沉甸甸。
一则她来东宫可不是当真来探病,二则,他们口中打趣的“谢三郎”不日就要离了长安,一向对情意看得甚重的小娘子难免又在心中浮起了伤感。
心中煎熬之际,沈蓁蓁瞥了好几眼她特意带来的半熟吃食,待几人笑意渐敛后,寻了借口去厨房加工。
沈蓁蓁被东宫的宫女带到了后厨。
贵族娘子的身份在此,烧柴做饭这样的事自然不需她亲自动手,沈蓁蓁吩咐了几句宫女蒸这花糕的要点,便站在门外闲等。
这时,就是她行动的最佳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