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蓁蓁此刻觉得,她整个人的神识连带着身体都在飘,整个人浮在半空中,不知飘到了何处去了。
飘了好半晌后,好似终于落到了实处。
沈蓁蓁睁眼,眸中水润,见几乎要吃掉她人的郎君从她面上抬起头,眼尾一抹异样的红,一双起了波澜的眸子幽黑至极,像蕴着一砚化不开的墨,深邃到要将人吸附进去似的。
他声色暗哑道:“蓁蓁,给我看看。”
看什么?
沈蓁蓁尚且有些懵,还没等她问话出口,就察觉到了某处有一掌覆来,手指灼热,轻压慢拢而来的动静。似怕她没明白,须臾后,萧衍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心间泛起来一股她从未体会过的感受,沈蓁蓁浑身僵硬。
夏风夹燥,莲叶翻飞,风声过耳,只听一声响亮之音惊得鱼儿四散奔逃——
“啪!”
一深一浅两身身影踏上小船,船行渐远,浮云飘渺,夏日的山风裹挟着凉意吹来,并未吹散人心里的丝毫愁绪。
默默看着沈蓁蓁与萧衍消失在视线里后,郑朗去了郑婕妤处。
紫檀香炉中点着西域来的珍贵熏香,香烟缭绕,郑婕妤慵懒地靠坐在坐榻上,坐榻中间的小几上摆着冰镇荔枝,身旁一左一右两个宫女,一人正在给她护理指甲,一人正在为她剥荔枝肉。
画面是一派闲适与岁月静好。
就似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郑朗矗立在屋中央半晌,行礼后并未坐下,就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郑婕妤。
郑婕妤吃了好几粒荔枝肉,低头看了下小宫女涂上指甲盖上的新花色,待五指全数被涂完,才轻抬手臂,挥退众人,朝郑朗开口道:“哼,你这个脸色,是要摆给谁看呐?”
郑朗开门见山道:“陈嬷嬷方才过世了。”
郑婕妤一顿,面色变了下,讥诮道:“她要收受旁人的贿赂,与人合谋害你,怪谁。”
郑朗站姿不变,看着郑婕妤,语气压着情绪道:“她是阿姐你的奶娘。”
郑婕妤正眼看他,收了脸上的漫不经心,道:“她如果做事得力,何至于丢了性命?一点小事都做不好,错漏百出,不止没成事,还惹得那萧家世子亲自来威胁我,成事不足,死有余辜!”
郑朗静默未语。
越看他的长姐,他越觉陌生,实在不像往前那位与他亲密无间的阿姐了。
四目相对,郑婕妤从郑朗浓墨似的眸子中看出一分失望,她刷地站起身,质问道:“怎么,你来问罪我?我不是为你好?那沈家女你肖想了多少年,若非一剂猛药,她会对你投怀送抱?”
郑朗面无神色道:“我自会争取。”
郑婕妤盯了他数刻,突兀一笑道:“你打算怎么争取?”
郑朗不言此事言其他:“阿姐莫再因一己之私步步错下去。”
郑婕妤长袖一扫,“啪”地将小几上的果盘扫至地上,冷笑道:“一个二个都长本事了,全来指摘我,郑家往前是什么落魄样?若非我进宫伺候那老东西,你们会有如今的好日子过——”
“阿姐慎言!”郑朗高声打断她的话。
察觉失言,郑婕妤这才闭嘴,重新坐回去,缓了缓情绪。
半晌后,她些许低落道:“四郎,你可知,有些事,既然已迈出步子,就再难回头了。”
她深深望郑朗一眼,劝道:“此次既然没成,你不如就都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