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罐头厂的许呦呦,心里却没有许小华那样平静。
她还记得,当初小华说不读书的时候,家里人的质疑和诧异,包括她自己,也觉得这个妹妹是在自断前程。
但是小华却在罐头厂操作工,这个极其平凡的岗位上,做出了很好的成绩。不仅不到两个月就转为正式工人,而且还获得了领导、同事们的高度喜爱。
对一般人来说,被记者采访、能上报纸是多么大的荣耀啊,但是杨思筝却拒绝了,要把这个机会给许小华。
如果不是从心底里真心实意地感谢许小华,她想不出来,杨思筝为什么要这么做?
耿传文今天也采访了小华的同事,大家提起她的时候,都说这个姑娘能干、勤快、踏实,以后肯定很有前途。
反观她自己,工作这么久,在单位里还是谨慎得很,不敢和人轻易交心。她觉得,许小华身上好像没有什么束缚,就是一门心思地往前冲。
像一只牛犊子一样,浑身都是劲儿l。
她大学毕业刚工作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但是自从爸妈离婚后,经济、人际这些,她越是多顾虑一层,做事就越瞻前顾后两分。
比如这次调动的事儿l,如果是按照她以前的做事风格,她肯定会去找查主任,申请调到社会新闻部去锻炼一些时间。但是上次,爸爸在她的订婚宴上,当着査主任的面,说他已经和妈妈离婚了。
她总觉得,如果自己再去找查主任帮忙,査主任会用有色眼镜来看她。
她没有勇气,迈出这一步。
一路上,她都有些神思不属的,等回了单位,就听耿传文问她:“呦呦,这个报道,要不要我俩一起执笔啊?大家都说你是才女,什么报道经过你的笔一润色,格调立马就不一样。”
许呦呦立即回了神,谦逊地道:“传文,你这说的也太夸张了些,这个新闻是你负责跟的,我不过是跟着你跑跑,学习学习经验,总不好越俎代庖的。”顿了一下又道:“如果你这边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整理下材料。”
耿传文笑道:“我巴不得你多参与些,这样我心里也有点底。领导说,这次的黑分子团伙案,是被市里列为典型的,这个报道我得好好写,不然回头怕是得被谈话。呦呦,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只管和我说。”话虽说的客气,但是并没有再邀请许呦呦一起执笔。
许呦呦心里暗哂,想着,幸好刚才自己没有贸然应下来,不然这会儿l,耿传文还以为自己要和他抢功劳呢!不过,她今天跟着去,本来就是有这想法的,只不过恰好遇到了许小华。
从内心深处,她排斥再给许小华写一份稿子,哪怕出现“许小华”这个名字,她也不愿意。
就听耿传文又问她道:“今天那个许小华不是你亲妹吧?”
“不是,是堂妹。”
耿传文点头道:“我就说嘛,一家子姐妹,怎么会差别这么大。”一个从华国最好的学府毕业,党报重点培养的人才;一个却
没念高中,小小年纪就进了产线当工人。
又问许呦呦道:“那你叔婶,也是工人吧?应该没像你爸妈一样读那么多书?”许呦呦爸爸是外文社副主编的事,报社里消息稍微灵通一些的人,都知道几l分。
许呦呦一听这话,立时就有些窘迫,半晌才道:“不是,我叔婶都是大学毕业,我妹妹进产线,是她自己的选择。”
耿传文以为是许小华读不进去书,任性妄为的缘故,道了一句:“那还挺可惜的。”
许呦呦不想就这个话题再聊下去,找了个借口,就先回到自己工位上去了。
等她再从工位上起身,外头天已经黑了,立即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就赶公交回了浅水胡同。
她到底不习惯和同事们挤在一间宿舍里,还是选择回去和妈妈一起住。
等她到家,已经是六点半了,屋子里亮着灯火,炉子上正温着饭菜,妈妈在摇椅上看着报纸,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看到她回来,立即起身笑问道:“呦呦,今天怎么这么晚?”
“跟着同事去采访了一个重大黑分子团伙案,下午帮着整理了会材料,就耽误了些时间。”
曹云霞点点头,“工作上的事是马虎不得,快吃饭吧,我今天给你做了一份红烧肉,你尝尝看。”
等曹云霞把饭菜端到桌上来,许呦呦发现蒜苔有些炒过头了,红烧肉还有些焦黑,显然是没控制好火候,微微皱了一下眉,还是盛了米饭来吃。
刚吃了两口,就听母亲又道:“呦呦,过两天就是周末了,庆军过不过来吃饭啊?我这手艺现在还是不行,我想着,要不请隔壁房东家的来帮忙,付两三毛钱作为工钱,比去国营饭店买还是划算很多的。”
现在每天只见出,不见进的,曹云霞也有些焦虑起来,觉得手里的钱还是要省着花。呦呦就算和吴庆军结婚了,她这个当丈母娘的也不好立即就跟着女儿l去女婿家吃住,怎么也要等他们有了孩子以后,自己再以帮忙的名义过去。
这样,吴庆军的父母也没法说什么,就是庆军,也只会感激她过去帮忙。
许呦呦咬了一小口红烧肉,还是不可避免地咬到了焦糊的部分,当着妈妈的面,没好吐出来,囫囵着咽了下去,然后才道:“妈,庆军最近挺忙的,这周应该不过来,你不要操心。”
曹云霞叹道:“不操心怎么行啊?你现在就我这么一个亲人,我再不替你操心,谁替你操心。特别是女儿l家的终身大事,一点马虎不得。”又望着女儿l道:“庆军忙,那你就主动过去看他,我这边准备两个菜,你捎带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