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骑士们被圣光死死地压住脊梁,武器从失去力气的双手中脱出;而资历较浅的神官甚至情不自禁地跪了下来,那光芒明亮到足以吞噬天地,使他们不敢抬头。
场上最富有经验的正是那位给塔尔断罪的神官,他坚持的久一些,以至于能够大声地向埃德温呼号,声音狂暴,犹如雷霆:
“光明神的叛徒!神会摧毁你,就像你摧毁我们一样,你难道不害怕来自天国的怒火吗?假如你现在停手……”
他不能再说话,因为属于他神明赐下的力量在他们的主教手上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彻底地发挥力量,埃德温显然觉得很有意思地笑了笑:
“请不要称呼我为叛徒,”
他的声音仍旧有那种奇异的魔力,却被这个傲慢之人用来说些截然不同的话语,
“我从未信仰过光明。为这个念头我亵渎了神明,并将永无悔过之意。”
*
如果一个人身居教廷高位,不是为了信仰,那么一定是为了权力。
如果一个人宁可放弃权力,放弃信仰,那他一定像个傻瓜一样选择了爱情,相信虚无缥缈的爱情能够充当面包,仅仅依靠爱情就能生活。
现在恶魔可以离开了。
塔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追逐着埃德温的眼睛,而主教终于坦然地在发表完这一番足以毁掉他的话语后,重新看向他。
埃德温灰色的眼珠微微转动,带起无数飓风的残痕,然而飓风的风眼依旧是留给塔尔的,就像是圣光没有一丝一毫触及到恶魔的皮肤,而是温顺地避开了他。
一个完全自由的恶魔。
圈住他的牢笼只剩下残缺的光秃秃的柱子,一大块银色的缺口。现在没有人能够说话,除了塔尔。
恶魔头发柔软,温驯地垂在肩头上。埃德温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他太想要再摸一摸他的头发了。
但是,他看着恶魔的眼神,那双明亮又沉重的石榴红色双眸,就好像亲手触碰到这块厚重的宝石那样,他明白恶魔已经猜到了他的决定。
他避开塔尔的目光,却听见他的声音,有一点嘶哑,但音色仍旧漂亮:
“你没有给自己留余地。”
塔尔说,“你不打算和我一起走,对不对?”
埃德温避开塔尔的目光,他看向广场上其他的人。
圣光死死地压着所有人的脊梁,场上的人们眼神惊悸,在那些慌乱且认为他不可理喻的眼神中,虔诚的人认为他亵渎了神明,而其他的人——那些追逐权势,犹如无休无止盘旋之飞蛾的那些人对此感到错愕,则是认为他完全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将手中的一切轻而易举地抛弃掉,就像是抛弃毫无价值的泥沙。
……如泥沙一般。
埃德温永远不会这么想,纯粹的野心构筑了他活着的价值。他追逐的所有东西不可能是一瞬即逝的烟火,就算是此时此刻,他触摸自己跳动的脉搏,依旧能感受到对于权势的渴求流遍他的血管。
放弃这个,或者放弃那个。
人类的力量是有极限的,而世界上的大多数事物都要求你二中择一。但是,当主教感受着自己的力量就像潮水撞上沙滩那样,无休无止地在光明魔法璀璨的光芒中流逝,却笑了起来。
那是一个傲慢的笑容,他俯瞰着脚下的人,站在教廷的白塔上,身着大主教的教袍。
无论你怎么选,都是对另外一方的辜负,是没有勇气去面对。
放弃塔尔,他将成为一个空壳,永受诅咒。
放弃权势,他就抛弃了真正的自己。二十年来拼命努力,飞蛾扑火,不是为了在这个时候将一切尽数否定。
他一度开始思考应该放弃什么,留下什么,是应该将恶魔的生命置之度外,死死地攥住教皇的冠冕;还是要放弃一切权势失去力量,和恶魔一起走在逃亡的路上。
他痛苦的原因是他做不到将两者都留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