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她换了发型和衣服,他还是一打眼就认出了她。
可是此刻,他本来要给傻子当媳妇的女儿,正跟着许小华踏上京市的火车,一旦去了京市,他的女儿就是城里人了。
一百五十块钱,可能不过是他女儿一年的工资而已,钱家却想用这么点钱,换他女儿的一辈子。
李永福头回觉得不划算来。
钱村长见他表情有些不对,心里立即生了几分警惕,提高了声音,威吓道:“李永福,你不要想着,退了我家聘礼就完事儿了,我和你说,要是找到你女儿,婚事照常办就算了,不然的话,我们这许多人跑到镇上和县里来,吃喝住的钱,老子可不付!”
李永福微微皱眉,望着钱村长道:“钱村长,你这话说的,要是我女儿因为这门亲事想不开,跳了河,寻了短见,我这个老子还得赔你家钱不成?你家毁了我一个女儿,还要我倒贴钱?”
旁边钱村长的二女婿,立即不乐意地道:“我说,李永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们逼得你女儿想不开吗?这门婚事,不是你和你婆娘点头答应的吗?怎么,收聘礼的时候喜洋洋的,现在找不到人了,倒埋怨我们?”
这话就差赤裸裸地指着李永福的鼻子骂:当初要卖女儿的可是你自己!
李永福黝黑的脸,瞬时就变得黑红起来,低着头不作声,咕哝道:“现在孩子没了,我也没办法。”
钱村长听到李永福说什么“没了”“寻了短见”的话,心里也有些害怕闹出人命来,咂吧了一口旱烟,敲了敲烟袋上的铜锅,沉声道:“反正说一千道一万的,这门亲事没成,聘礼你得还给我们家,先前过的四礼和给你家买铁锅的钱,一毛都不能少。”
李永福拍拍屁股道:“行,那这事就这么算了吧!”说着,自己径直往站台外走,不敢再看女儿一眼,怕给钱村长他们瞧出破绽来。
心里想着,权当这个女儿没了。
李荞荞临上车之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见爸爸已然起身走了,她不知道爸爸是认出来了她,还是没有?
但她知道,从今而后,那个噩梦一样的家,她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郭明超见人都顺利上了车,心里也松了口气,和李荞荞、许小华挥手道:“一路顺利!有缘再会!”
李荞荞想着心事,压根没注意到他说什么,许小华朝他挥手道:“谢谢班长,以后有机会来京市,一定要来我家玩,回头我给你写信!”
郭明超笑笑:“好!”
火车上的刘鸿宇和徐庆元道:“其实是个很好的青年!”
徐庆元点头,“是!”说着,抬手朝郭明超挥了挥手,“郭同志,欢迎你以后到京市来玩!”
郭明超也朝他挥了挥手,“好!”
火车“哐哐”地开了,两边的树木、村庄像倒影一样,飞速地往后退去。李荞荞握着小华的手,忍不住把头埋了下来,眼泪很快就濡湿了小华的手背。
小华轻轻拍着她肩膀道:“没事了,荞荞,我们走了,走得远远的,他们再也不会找到你!”
李荞荞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嗯”了一声。
许家村,牛大花见丈夫回来,忙起身问道:“怎么样,人找到了吧?交给钱村长带回去了吗?”
李永福木木地道:“没有。”
牛大花立即就皱眉,有些气急败坏地道:“怎么会没有,我不是和你说了,这丫头肯定跟着许小华去京市了,不是今天下午的火车,就是明天早上的,你没找到人,怎么不多待一天……”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李永福直觉得耳朵疼,不耐烦地道:“待什么待?多待一天的饭钱都算咱的,是你付还是我付?”
牛大花立时哑火,“这钱村长也忒不讲理了吧,这是给他家娶媳妇呢,咋还找咱家要这钱,就他家那傻儿子,除了荞荞,谁愿意嫁到他家去,他还蹬鼻子上脸起来了?”
李永福冷笑道:“怎么不能蹬鼻子上脸,人家不是知道咱扒着他家,非要把女儿卖给他家吗?人家能不拿大?能不小瞧咱?”
牛大花这时候,才听出他话里的不对味来,冷冷地看着丈夫,一头就往他怀里撞,“咋地,你还埋怨上俺了?你个杀千刀的,这事不是你点的头吗?你不点头,我敢应下吗?现在人不见了,你往我身上找晦气,你找得着吗?”
李永福被她撞得,差点往后一趔趄,苦着脸道:“我说不过你,反正以后你别再提荞荞了,就当她没了!”
“啥叫没了,家里养了她十八年,她一分钱没往家里拿,就这么没了?”
李永福见她还不罢休,冷冷地道:“咋地,你还要找她?那你自个往县里的河沟里过一遍,看看尸骨在哪里?把人带回来算账!”
傍晚,刚好一阵寒风吹来,牛大花给他说的,身上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咒骂道:“你说啥呢,就那倔丫头,会这么容易想不开,你可别唬我!”
李永福不吱声,转身进了房里,躺着去了。
牛大花被他一吓唬,也不敢再咧咧,心里盘算着,要还钱家多少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