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云霞三天两头去商场买糕点,周末必带着孩子去外头饭店里吃饭。早些年还没搞国营饭店的时候,京市的饭店里什么精致的饭菜没有?
到了小华这里,给她个十来块钱,这孩子都像拿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
她想到了大房一家,许小华也想到了,问奶奶道:“奶奶,大伯明天要出院了吧?你要不要去看看?”
沈凤仪摇摇头道:“不去了,他要是觉得有脸来见我,他自己会回来的。要是不回来,那就是没脸。”
许小华轻声问道:“奶奶,你是说大伯离婚的事吗?”
沈凤仪点头,“这事没那么容易,那母女俩在他跟前缠了这么多年,你大伯又是个耳根子软的,你等着吧,我看呐,八成是离不了。”
老太太想起这事来,都有些烦心,和孙女道:“小华,你就好好上班,好好学习,这些事你别管。就是以后在外头碰到了他们一家人,你也当不认识。”
“好的,奶奶。”许小华心想,她现在在外头碰到许呦呦,确实跟不认识一样。
在去国营饭店的路上,许小华为着杨思筝的事,心里还沉甸甸的,她想不到那样和气、热心肠的大姐,竟然有这么一段惨痛的过往。又想着,这还是亲爹卖女儿呢,她当年要不是庆元哥帮着逃出人贩窝,还不知道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等到了国营饭店,发现缴费的窗口排着挺长的队,等了好半天,队伍都没动,正奇怪着,就听前面吵了起来。
“你这同志,我刚刚给你的明明是四两的细粮票和三毛九分钱,要两个肉包子和一碗肉丝面,你去了一趟后厨,回来和我说票不对?”
“你这就是不对,你自己看看,二两的细粮票和二两的粗粮票,你蒙谁呢?这回头对不上账,可得我自己掏腰包补的。”
许小华觉得声音有些耳熟,踮起脚尖一看,发现吵架的还真是熟人,许呦呦。
许呦呦手里拿着两个饭盒,大概是给她爸买晚饭,此时皱着眉,和服务员理论道:“同志,我递给你的时候,就说了四两细粮票和三毛九分钱,要两个肉包子和一碗肉丝面,你应了,说去后厨看看包子好了没有,票是在你手上拿着的,你回来说我的票不对。东西都在你手里过了一道了,谁知道你换没换?”
那女服务员瞥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铛铛”地敲着窗口旁边挂着的牌子,“同志,你自己看看,‘钱票离柜,概不负责’,你这还没走,我发现有不对,还不行吗?你让后面的同志评评理。”
后面的人也劝许呦呦道:“小同志,你给她换一张票就是了。”那服务员看着脾气大得很,大家都不敢出头,劝许呦呦息事宁人。
“对啊,对啊!人家服务员同志说得也在理,你这还没离柜台。”
又有人道:“小同志,看你穿的,也不像缺钱缺票的人,给她换一张就是了。”
许呦呦一噎,她穿的还是昨天的一身衣服,新大衣、毛衣和皮鞋,这是因为带庆军回来见爸妈,特地搭的一身。
没想到见家长的事,闹得一团污糟,自己还因为这身衣服,要被人按头吃下这个闷亏!
可她现在还真就缺票了。
自从妈妈坐小月子以来,因为不习惯吃保姆做的饭,总是托隔壁的刘爷帮忙从国营饭店里买饭买菜,家里的米面每顿又是照做的,都进了保姆的肚子里。
这十来天过来,她回家一看,发现细粮票就剩一斤了。
她问妈妈怎么用得这么快,妈妈还不以为意地道:“你急什么,回头让你爸去单位凑点。”
她不想和妈妈多说,拿了四两的细粮票出来,准备把今天晚上对付过去再说,明天抽空去单位找同事凑一凑。
没想到,今晚上倒出了这么一桩事。
她记得很清楚,她就是从钱包里拿了四两细粮票出来的,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服务员见她不吱声,冷声问道:“还要不要?不要的话就让开,别耽误大家的时间,没瞧见后面那么多人排队吗?”
许呦呦咬着后槽牙,想吵两句,又抹不开面子,到底从嘴里挤出来一句:“要,要一份肉丝面,包子不要了,换成两个烧饼。”
包子八分钱一个,烧饼只要五分钱,服务员退了她六分钱。要笑不笑地道:“这次可点好了,别回头自己掉了,又说经过我的手,再来我可不认的,每天经过我手的钱票多着呢,我可不记得你是那一茬的人。”说着,不待许呦呦反应,就扬声朝后面喊道:“下一位!”
许呦呦冷着脸去旁边的窗口等面条了。心里委屈的不得了,她都没有想过,自己还有为了二两细粮票和人吵架的一天。
也是今天,她忽然发现妈妈可能大手大脚花用习惯了,竟然对钱票这些,没有一点概念的样子。以前家里有奶奶管吃喝,倒不觉得什么,现在妈妈当家做主,还不到一个月,家里就有了亏空。
她隐隐觉得,妈妈要是再这么下去,不仅是她爸吃不消,她也吃不消。
许小华见她眼眶红红的,眼底下还一圈乌黑,显然是这俩天没有休息好。觉得有些奇怪,许呦呦怎么会有差粮票的一天?许呦呦和大伯俩个可都是拿着工资的,家里也就曹云霞一个人不工作。
这是人家的事,左右和自己没关系,许小华很快就把这个问题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