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他不过一面之缘,他出事更与我不相干,乃是他自身所为。”燕承南顿了一下,讶然反问她,“我为何要难过?”
孟秋唯有应答,“……也是。”
“反倒是你。”燕承南静静看着她,不禁觉得稀奇,“我却才晓得,你竟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只与这人片面之交,亦会因他而面露悲色。”
他方才就注意到孟秋神色有异,只是碍于她情绪正浓,也不好打断,便体贴的沉默着。未曾想她会过问与他……燕承南挪开眼,半撩着车内小窗的锦帘,去看街道上的行商走贩、众生百态。
“来福,”他唤了一下孟秋,随即顿住,等到片刻过后,冷静至残忍地与她讲,“我见得太多了。”
若个个他都要难受伤怀,沉郁悲痛,那应当趁早剃度出家,这位置也不适合被他坐着。他想,如若哪日孟秋出事,如这般惨死在他面前,大抵他至多就是这般了。愿意为她收殓,再将后事都解决妥当。
燕承南说罢,本以为她这般好心的人必然要反驳他,又或劝说于他,再或就不愿意搭理他,像是此前与他置气那样。总该是和他道不同的。而燕承南却看着眼前这人,望着他的目光里尽是……心疼?
“作甚这般看我?”他问。
孟秋回答的理所当然,“为您觉得难过啊。”
“……”听着预料之中的答案,他一面觉得孟秋的心思着实细腻,好端端个男儿郎却堪比女儿家的柔肠百转,一面却又觉得好笑,“你不应当觉得我冷血无情吗,怎的还为我难过了?”
“这种事,并不是好事啊。错不在您,我怎么会觉得您冷血无情。”孟秋一副本应如此的作态,“况且,您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帮他入土为安,也让他如愿以偿。这要是冷血无情,那世人有多少能做到。正因您虽然司空见惯,但依然温柔善良,我才为您难过的。”
燕承南再度被她莫名其妙的夸赞一通。
可他所想的,似乎和孟秋所认为的……相差甚远?陈文君本就是他强行夺到手中的案子,这收尾定然也得他亲自去管,免得教旁人借此生事,大做文章。至于那处铺子,陈文君非要赠他,他又当如何?要了便要了。
对于孟秋的说辞,他听得心底有些发虚。但他若要为此解释,又觉得孟秋定然不信,反而越描越黑。
而孟秋看他不做声,则将这看作默认。为了避免自家郎君不好意思,她搁下此事,没再多提,转而也掀开车帘去看街景。她这才注意到马车行驶的路线,顿觉疑惑,“咦?这不是回宫的路呀?”
“嗯,”燕承南遂答,“是去城西。”
她懵然,“去城西干嘛?”
“……他临去前曾提及商铺。”燕承南只好将燕朝对于商户的制度同她讲一遍,连同地契、房契、奴仆契,以及请来的掌柜、账房等人工,若要过继给他,都得办手续。
依照陈文君所说,他怕是早已做下打算,有意将这商铺赠予他,那必定和人交待好了,只等他接手。
孟秋感叹,“既然这么想得开,何必做傻事。他说一命抵一命,却压根划不来啊。”
“他是个读书人,却因父辈为商不准下场,这才子承父业。”燕承南简略的对她讲罢,又说,“君子不器。”若他得入仕途,想必亦有不小的成就。
到了铜钱巷,两人前后抵达陈家的铺面,孟秋昂首看去,却见是家茶楼。初一进门,伙计得知与东家有关,当即去问掌柜的,不消一时半刻,就见那中年男子含悲迎来,长跪不起。
如燕承南所想,陈文君的确在前几日就打定主意,并为之谋划。掌柜的将燕承南请入后院,再把一应契约都拿给他,抬袖掩泪,叹道,“东家这是去寻夫人了,免得她黄泉路上寂寞。”
燕承南对此不做评价。他这个年纪,情窦未开,确实是不明白情为何物,更觉得生死相许太过荒谬。
少时,取得那些东西,他便领着孟秋离开了,只劝慰掌柜的一句,“节哀顺变。”
回宫路上,孟秋听着耳畔车轱辘碾过青石板,吱呀作响的细碎动静,忍不住找燕承南闲聊起来。聊得当然是白日里这番际遇。她心情复杂,半感慨半走神的嘟囔着,“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倒是一群性情中人。”
“那你不该入宫。”燕承南没忍住回她。
孟秋气结看他,“……哼!”
对于她的放肆无礼,燕承南抬手屈指,结结实实赏了个栗子。“咚”地一声清脆。惩戒罢了,他又将装着契约的信封递与孟秋。
起初,孟秋还当是教她拿着,谁料到他说,“改日将这茶楼记在你名下。”
“!!!”她猝不及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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