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音闻言微微一愣,旋即也明白,到了这个地步,也不该有所隐瞒,便只红着一张小脸,蚊呐一般轻轻开口:“昨夜里,七皇子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正妃。”
“女儿答应了。”
“他问你,你就答应?”姜氏深叹了一口气,又道:“若问你话的是太子,是五皇子,你也答应?”
棠音深想了一想,慌乱的眸光渐转凝定,只慢慢摇头:“若不是七皇子,是世上任何一人,女儿都不会答应。”
房内又是短暂的静默,须臾后,姜氏又叹了一声,颇有些无奈道:“论出身,诸位皇子皆胜过他一筹。论性情,五皇子的心性会与你更为相投。若是论相处的时日,那也应当是太子与你相识最久。你为何独独看中七皇子,甚至不惜——”
姜氏未曾说下去,只将剩余的言语,化作重重一声叹息。
棠音迟疑一下,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轻声问自己的母亲:“那当初母亲又为何独独看中了父亲?”
“那时候父亲还只是一寒门士子,也未曾于群臣间崭露头角。而母亲出身大族,上门提亲的公子中比父亲家世好的,官位高的,便如过江之鲤,为何母亲又独独看中了父亲?”
姜氏抬目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起了年少时那个冒雨等在她府门外的古板小吏,唇角微抬,温声道:“那时的他确实没什么特别的。但是也就他一个人,敢指天立誓,敢在我父母跟前立下文书,说这一世里永不纳妾。我又是个喜欢后院清净的,便也答应了。”
而之后,他也确实是做到了。
姜氏说着,又将视线落回了自己女儿面上,轻问道:“七皇子也这般答应你了?”
棠音轻轻摇头,略想了一想,又道:“他没这般答应过我。但我总觉得,他是不会纳妾的。”
姜氏无奈:“可有什么凭据?”
“没有什么凭据。”棠音缓缓抬起眼来,一双杏花眸清冽又凝定:“可女儿信他。”
她略微迟疑一下,音色轻柔却并不迟疑:“虽说这世上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常事。但女儿觉得,若是真心喜欢一人,便再没有多余的心思,能够分给旁人。”
“因而,也不会有妾。”
姜氏闻言微微一默,只缓缓抬起眼来,看向眼前的像是海棠初开一般,生得一日比一日妍丽的女儿,眉眼间终于还是一寸寸地软和下来。
也不知何时,棠音已从那样粉雕玉琢的一只糯米团子长成了比她年少时更为娇美的姑娘,却也比昔日的她更为离经叛道一些,不愿走父母铺设好的道路,不愿选父母看中的姻缘。
只望这七皇子李容徽,别再如当初的太子一般,使棠音错付。
毕竟当初太子之事,只是京中传闻,尚有斡旋之地,而今日之事,却已是难以回头了。
她轻轻叹了一声,缓缓自玫瑰椅上站起身来,最后问了棠音一句:“可想好了?这一次心思落定,便再也无法回头了。”
棠音没有迟疑,只微低下眼去,轻声答道:“女儿想好了,不后悔,不回头。”
不后悔,不回头——
姜氏眸光微抬,最后深看了棠音一眼,终是轻叹一声,打起帘子,款步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姜氏离开后,棠音独自在闺房里坐了两盏茶的功夫,终于还是忍不住,轻轻推开槅扇,想去问问书房里的消息。
可足尖还未迈出门槛,便被两名陌生婆子给拦住了。
那两名婆子一左一右站在闺房门口,将檀香与白芷挤到了廊下,两张面孔皆是一模一样的死板严肃:“小姐,老爷有令,您不能出去。”
棠音知道与她们是说不通的,只能略抬了声线,对廊下的檀香与白芷焦切问道:“檀香,白芷,书房那头如何了?”
檀香白芷略微凑上来了一些,也皆是一脸的慌乱之色:“奴婢们方才过去打听过了,听说书房的门还关着,相爷与七皇子还在里头,皆未出来过。”
棠音闻言,一双杏花眸里忧色更盛——父亲的性子独断,整个相府里,也只听得进母亲话,可方才母亲都过去这许久了,两人却还未出来。难道是连母亲也未能劝住,父亲非要让李容徽去边关充军不可?
她这样想着,心中愈是慌乱,指尖也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发上的簪子。
红珊瑚簪子是李容徽送的,怕她伤着了手,刻意没将簪尖打磨尖利,而另外三对排簪,倒还算锋利,勉强可以拿来当做凶器。
唯一拿不定主意的是,若是她这样以死相逼去了书房,会不会适得其反。
——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真将李容徽发配边疆。
她这般想着,指尖已无意识地自发间抽出了一支锋利的排簪,还未来得及往自己脖颈上放,却听见远处白芷与檀香欣喜的嗓音:“大公子,您可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