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得诛心,方才还因徐皇后受伤而有几分愧疚之意的成帝,霎时便已面色铁青。
不错,他若是出了事,太子便顺理成章地继位成帝,而身为太子生母,又是中宫皇后的徐皇后,自然会成为大盛朝独一无二的皇太后,便是想把持朝政,甚至是垂帘听政,也未尝不可!
皇权之前,自无亲情,成帝看徐皇后的眼神霎时多了几分晦暗不明的神色,半晌只一抬袍口,沉声道:“衍儿武艺非凡,又是朕的太子,自有天神护佑,非这群乌合之众可伤。不必调金吾卫过去!”
他说着,又重重一挥袖,示意金吾卫们离他更近一些,也无声无息地,与徐皇后隔出了一段距离。
这举动,也将自己送到了李容徽的身边,近得,几乎只要李容徽一伸手,便能刺穿成帝龙袍下的胸膛。
李容徽握着匕首的手微紧了一紧,旋即回过身,顺势捅入一个拼死冲到高座前的刺客胸口,又无声拔出,甩干了上头的血迹。
成帝还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李行衍之前。
他这般想着,便将视线抬起,遥遥落于混乱的中心。
跟在太子身边的金吾卫其实并不算少,加之李行衍本身也有武艺在身,这群刺客们,一时近不了身不说,甚至还被一点点地镇压了下去,眼看着,颓势已显。
李容徽微侧过脸,指尖不动声色地弹过匕首锋利的乌刃,远处侍立着的一名宦官打扮之人立时会意,袖口下的手指一抬,一枚鸣镝尖啸着升入天穹。
随着鸣镝声骤然而起,一名一直护在李行衍身旁,面色苍白,浑身发抖的小宦官眸光一厉,豁然自袖口里拔出一柄匕首,迅速对着李行衍的后心捅下。
事发突然,谁也没有防备,只随着刀锋贴骨而过那令人牙酸的一声响,李行衍月白的锦袍上瞬间绽开硕大的血花。
而那宦官犹不收手,只再度拔出匕首,疯狂向着李行衍捅去,嗓音尖利到近乎嘶哑:“你可还记得碧玺?那样好的姑娘,全心全意地信你,你是怎么待她?怎么待她——”
一截锋利的刀刃自他的喉头传出,凄厉的斥问声戛然而止,但握着匕首的手犹自不歇,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一般,重重向李行衍落下。
只是最终还是失了几分准头,只贯穿了李行衍的右臂。
旋即,一颗大好头颅滚落,双目怒睁着,瞪视着倒在一地鲜血中的李行衍,像是恨不能再撕咬下他一块血肉。
随着徐皇后一声悲呼,吉祥班的刺客陆续被镇压,这一场闹剧,尘埃落定。
李容徽这才收了手中的匕首,抬起眼来,目光于一片混乱的人群中一寸寸地巡睃而过,终于落到了御花园一角,一棵梧桐树下。
相府中人皆站在那棵梧桐树下,被金吾卫们护着,三名宦官服饰的暗卫正不远不近地分别立在三个方向,警惕地留意着周遭是否还有残余的刺客。
而他的小姑娘,正立在梧桐树的浓阴下,一张芙蓉面苍白,褪尽了血色,攥着自家哥哥袖口的手指微微发颤,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李容徽眸光陡然一紧,连呼吸都为之一窒,视线慌乱地环过她的周身,见小姑娘并未伤到一毫一发,裙裾上溅的是旁人的鲜血,这才缓缓定下心来,强忍住了想要不顾一切地奔她而去的,可目光却仍紧紧胶在小姑娘的身上,再也不舍移开半寸。
这也是为何动乱初起时,他一直不敢看棠音的缘由。
即便明知道这场动乱不是奔她而来,三名武艺超群的暗卫已足够护住她,但还是忍不住担忧。他怕自己看一眼,便再移不开视线,便会抑制不住内心的惶恐,不顾一切地到她的身边去,挡在她的身前。
他这般炽烈的视线,也终于烫痛了小姑娘。
棠音似有所觉,缓缓抬起眼来,看向他,长睫颤颤,杏花眸里犹蒙着一层薄薄的泪光,似是惊魂未定。
一时间,天地静默,只听见手中的长弓轰然落地的闷响。
李容徽不再迟疑,大步离开了徐皇后与成帝的身旁,一路拂开慌乱的众人,穿过围着李行衍的一众太医,一直走到梧桐树下,走到小姑娘跟前。
“别怕。”他伸手,想拭去坠在小姑娘长睫上的珠泪,却又担心自己手上的血污弄脏了她,便硬生生地收回手来,只轻声哄道:“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