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碌碌而行,骏马的铁蹄踏破地上新结的薄霜,一路顺着山道盘旋而上,似要隐入云雾。
车厢外凝露结霜,而厚重的锦帘之后,便是另一重天地。
里头点了安神的檀香,又铺了厚绒的波斯毯子,再将锦帘一落,便暖意融融如春日。
棠音起初还与李容徽打了几把双陆,后来车行得久了,加之今日天未亮时便起来打扮,未曾睡足。这一路的平稳之下,倒也渐渐生了困意。
彼时她手里还握着一枚檀香子,羽睫却已轻轻垂下,小巧的下颌蜻蜓点水般地往下一点一点,正是困意最浓的时候。
李容徽动作轻柔地拿过了她手里的檀香子,又将棋盘收了,坐在她一旁,安静地看了她半晌。
见她始终没有醒来,便又慢慢伸出了手,轻轻攥住她的袖口,往自己这一侧带了一带。
棠音睡得浓沉,纤细的身子软得没有半分力道,被他这一带,便也似一团软云般,轻轻倒在他的怀中。
李容徽一瞬便屏住了呼吸,只将视线紧紧胶在她的身上,唯恐将她惊醒。
幸而怀中的小姑娘睡意正浓,只一双秀眉无意识地微微一蹙,长睫轻颤了两下,旋即平复如初。
她甚至还往上挨了一挨,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将头枕在他的肩上。细软的呼吸就轻轻拂落在他颈侧,有些微痒,令他冷白的颈上也渐渐浮出一层绯意。
他轻缓地挪了挪身子,好让她倚得更舒服一些,目光却也顺势落在了她的面上。
车内温暖,又有厚实的波斯毯子半覆在膝上,小姑娘睡得瓷白的小脸上都生了红晕。长而密的羽睫随着呼吸蝶翼般轻微起伏,一双红唇色泽绯如珊瑚,却又不似珊瑚那般冰冷坚硬,反倒如早春新发的芍药一般柔嫩动人。
李容徽静静看了半晌,慢慢抬起手指拢在小姑娘单薄的双肩上,替她稳住身形。继而,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潮水一般涌来,转瞬便吞没了理智。
他微垂首,让自己离小姑娘愈发近了一些,薄唇近乎就要触到她的眉心。
然而此刻,一直平稳着向前驶去的马车却陡然晃了一晃。
李容徽神色一凛,立时抬起脸来。
却听一声短促的勒马声响起,马车慢慢自道旁停下,檀香的嗓音也隔着锦帘传来。
“小姐,护国寺到了。”
随着檀香的话音落下,怀中的小姑娘也无意识地轻蹙了蹙眉,密闭的长睫轻轻一颤。
李容徽眉心紧蹙,眸底的神情为之一收。几乎是霎时便已抬起头来,轻侧过脸,将视线落在一旁垂落的锦帘上。
随着一阵轻微的响动,棠音也慢慢睁开了眼。
她睡得有些迷糊了,下意识地转过脸去,尾音软软地对李容徽道:“我们好像到护国寺了——”
这一侧脸,险些就贴上他的胸膛。
棠音愣了一瞬,又抬目仔细看了一看自己当下的处境。旋即便像一只受惊了的白兔一般,迅速将身子往后一缩,后背紧紧贴在车壁上,一张瓷白的小脸也红透了。
“你,你——”
她指着李容徽,面色红得几欲滴血,脑中也混沌一片,一时竟说不上话来。
李容徽闻声亦转过脸来,素日里冷白如玉的面孔此刻也蒙上了一层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