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徽的眸光微深,藏在斗篷下的手指无声攥紧,显出青白的骨节。
不好,当然不好。
在这个宫廷里,他唯一想见到的,想朝夕相处的,想不分日夜留在身边的,只有棠音一人。
他想拒绝,但甫一抬眸,触及到棠音期许的视线时,将要出口的话语在唇齿间滞留了一阵,终于变作轻轻一个‘好’字。
“只是,长亭宫素来清净,唯有我一人居住。平日里要做的活计也不多,用不着这许多人。”他竭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随意往人群里扫了一眼,伸手指了个站在后头的小宦官:“就他一人便好。”
棠音的目光随之落了过去。
那小宦官看着十四五岁年纪,长相清秀,人也是个机灵的。李容徽的话音还未落下,便赶紧上前几步,跪下叩头道:“奴才盛安,见过七皇子殿下。”
棠音见这小宦官还算是伶俐,加之又怕伺候的人多了,再生出那奴大欺主之事,便也随之点头:“那就劳烦王总管,将其余三人带回去,还给舞阳殿吧。”
王奇堆笑的面孔一僵。
昭华公主的脾气,那可是六宫里有名的跋扈。若是她交代的事情没办成,自己非得脱一层皮不可。
王奇脊背上一阵发凉,忙赔笑道:“沈姑娘,这奴才可没法交代啊。您看,要不这样——”
“王总管。”棠音轻声止住了王奇的话:“这里是七殿下的长亭宫,他说只要一人,那便只要一人。又有什么可以商量的?”
她本不是个爱为难人的,只是一想到方才王奇借着昭华的名头,欺辱李容徽的模样,便觉此人十分可恶,想着借此为李容徽出头罢了。
白芷见状也道:“王总管,您方才对七殿下咄咄相逼的时候可谓是牙尖嘴利。不若将这等本事,用到舞阳殿里试试?”
王奇讪笑,觍着脸还想开口,棠音却早已不再看他。
她伸手接过了白芷拿着的食盒,又吩咐了白芷与荣满两人,帮着那新来的小宦官盛安,一同去偏殿收拾出一块能住人的地儿,自己则与李容徽一道往内殿里走。
时隔一日,殿内天顶上的窟窿已被工匠补上,老
旧腐朽的窗楣上也换了崭新的竹篾纸。原本搁着木榻的角落里是一架崭新的拔步牙床,四面挂了锦缎帷帐。而不远处,描金累丝的碳炉子中正燃着上好的银丝炭。刚走进去,融融暖意便将人烤得脸颊微红。
总算是有了一点住人的样子了。
棠音打心底里为他高兴,步子不觉间也轻快了几分,不多时,便走到了昨日里倒着屏风的地方。
此刻,那屏风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两张相对放着的,松木制的小凳,凳面上,还蒙了一层干净的粗绢。
棠音一眼就认出,这是那架断了胎骨的屏风改制的,一双杏眼立时就亮了起来:“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李容徽有些赧然地轻轻点头,小声道:“你每次来,殿内都没有坐的地方,总不能一直委屈你坐在屏风上……”他说着冷玉似的面孔上泛出一丝绯色,似是愧疚至极:“只是我的手艺不大好,做出来的凳子,还没有你下马车时用的木凳好看。实在是……太粗陋了。”
眼见着,李容徽的眼尾都快红透了,恨不得将凳子藏到自己身后不让她瞧见。棠音忙理了理裙裾,在离自己近的一张木凳子上坐下了,将食盒放在自己的膝上,仰头望向他,温声开口:“这凳子宽大又稳当,并不比那些装饰繁复的椅子要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