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沁音是生产过的妇人,于临盆前与临盆之际、或是产后调理,都颇有些经验,故一路上,与曲锦萱说了不少需要注意的。姑嫂二人缓缓地往回走着、聊着,近两盏茶的时间,才走到了崔沁音那居院外。
未及月门处,便听见里头一阵急急的吵闹声,且还有一阵惊惶的哭声,是自院中一株树上发出的。
崔沁音听得出来,那是自己儿子的哭声。
既是庭院中种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大树,故而那树虽枝桠蔓披、且蹿得高,但树干瞧起来却不够粗壮,蹲一个身量的小娃娃自是没问题,只不一定能承得了大人的重量。
而此刻,在那株树上,除了发出哭声的曲云聪,及他手中抓着的一只风筝外,还蹲着个成年男子。
那名男子,是曲砚舟。
崔沁音两眼一黑,再顾不上曲锦萱,连忙快走两步进了院中,惶声责问丫鬟:“怎么回事?我才离开多久,聪哥儿怎么爬上去了?”
丫鬟也急得快哭出来:“奴婢、奴婢只是去内室放了下东西,出来的时候,就见到小少爷在爬树,奴婢本想去制止的,可小少爷爬得快,没多久就够到那风筝了,正好大公子过来,大公子便上去救小少爷了……”
崔沁音心急如焚:“这可怎生是好?”她到那树下,昂起脖子来:“夫君,你当心着点,可要我多喊几个人来,你慢慢把聪哥儿往下放?”
曲砚舟还没说话,他怀里的曲云聪一见崔沁音,哭得更大声了:“阿娘,娘亲救我,我好怕……”
一听儿子这声嘶力竭的哭声,崔沁音感觉自己魂灵都烧灼了起来。正是百般无措之际,忽听走了进来的曲锦萱提醒道:“嫂子快让人去内室里头抱几床褥子,放到那树下垫着。”
崔沁音听了,立即吩咐丫鬟:“对对对,快去把所有褥子给抱出来,还有外榻上那两个迎枕也一起拿出来。”
丫鬟照做,桑晴也一起去帮忙。不多时,树下便围铺了一层软物。
曲砚舟一介文人,并未习过腿脚功夫,且那树杈枝枝蔓蔓,一个不留意就要划伤,惶论他一只手中,还抱着小儿子。
因而,崔沁音嗓音都颤得厉害:“夫君,你慢着些,瞧清楚了再跳,不可着忙。”
曲砚舟沉声:“你退开些,仔细冲撞到。”
崔沁音依言退开。
瞧好位置后,曲砚舟揽紧怀中的小儿子:“聪哥儿乖,把眼睛闭上。”
曲云聪听话地点点头,抽抽噎噎地闭上了眼。
曲砚舟瞧好位置后,单臂撑在树干上,纵身向下一跃——
听得‘刺啦’一声,曲砚舟抱着曲云聪扑在褥垫上,只他父子人是着地了,曲砚舟后背的衣裳,却被根横枝给挂破了。若非曲云聪是整个人埋在他怀中的,那横枝极有可能戳到小家伙。
听到那道声响,崔沁音心中一紧,正想问夫婿有没有事,忽闻自己儿子哇地又哭了出来,还大叫了一声:“爹爹流血了!”
崔沁音被吓到脸色发白,可她上前查看后,便吐出一口浊气,立时又委是哭笑不得:“休要胡嚷嚷,你爹爹没有流血,也没有受伤。”
“那爹爹肩头怎么有红的?”小娃娃胆子大,曲云聪泪眼迷濛间,还就势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父亲肩头摸了一把,才纳闷道:“咦?真不是血啊?”
崔沁音把人给抱过来,点了点他的额头,嗔道:“还胡闹,那是你爹爹身上的胎记。”
曲云婧也跑了上前:“爹爹身上有胎记?我也要瞧瞧。”
崔沁音把人扯住,唬起脸来训斥道:“你两个今天又闯祸了,还敢皮?都给我回自己院子里去临帖,没临完十张不许出来。”
曲云婧看着曲锦萱,挣扎道:“可我想跟小姑姑玩……而且、而且是兄长爬树,又不是我爬树……”
“婧姐儿没良心,明明是你把风筝给挂上去的,我去帮你捡,你还推到我身上来,以后不帮你了,哼!”曲云聪气得小脸通红。
两兄妹又开始吵嘴,崔沁音忙着训斥,而曲锦萱则心弦乍响,她心头微跳、呼吸急促,犹如冷水浇身。满脑子,都是方才她在曲砚舟身上看到的,那一闪而过的、形如眉月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