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东马算是军中的老油子了,为人圆滑不说,也很会见风使舵。用苏安之的话来说,就是属于那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儿。
这不,赵昆明甩了脸子后一走了之后,那位靠着卖屁股上位的姬菊姬大人当场就不高兴了。最后还不是尉迟东马这个两百多斤的胖子好说歹说,才将那个差点上演一处一哭二闹三上吊戏码的娘炮儿给哄去营帐。
等到尉迟东马进了那顶黑色大帐,就看到赵昆明这个惹事的主儿正一个人坐在那儿把玩着手中那对出自两百年前十六国中燕国的玉盏。
见了尉迟东马进来,这位大唐军中的混世魔王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接下去,接下去就没了下文。而尉迟东马也不计较,只是嘿嘿一笑,那张肥胖的脸上顿时横肉四起,堆成了一堆,那模样换了个胆子小的见了估计都得给吓死。
“我说,赵大将军啊,你这是对我生的哪门子气啊?这姬菊又不是我要带来的,是上面传下的军令,我也不敢违抗啊。”
尉迟东马大手一摊,显得自己也是个无辜之人。又可能是口渴的厉害,也不和这大帐的主人打招呼就自顾自的拿起桌上的茶壶灌了一大口,结果灌到一半他又“嗯?”了一声,仿佛察觉到哪里不对,吧唧了两下嘴后又喜上眉梢继续提着茶壶灌了一大口。
“哎,我说。”尉迟东马打了个饱嗝,将茶壶放回桌上,眯起那对本就不大的眼睛,“这军中可是明令禁止饮酒的,你居然就将这上好的绿蚁堂而皇之的摆在桌上,你视大唐军令为何物啊?”
“屁!”赵昆明一瞪眼,指着尉迟东马骂道:“谁他娘的刚刚喝的欢了?”
尉迟东马嘿嘿一笑,也不接嘴,只是自己走到那张摆在最中间的巨大沙盘边上,老神在在的开口道:“其实你也不用为姬菊此人烦恼,搞不好这还是件好事那。”
“好事?”赵昆明冷哼一声,“能有什么好事?现在大战在即,这卖屁股的这个时候来到我大营之中,难道就不怕死在这里了?”
尉迟东马微微抬头,很有深意的看了赵昆明一眼,随后压低声音十分严肃的说道:“可能就是要他死在这里呢?”
“什么?”赵昆明一惊,差点将手中那对价值千金的玉盏掉在了地上。
他虽然外貌凶猛,但是也不是那种憨人,蹙眉细想了一会之后,有些不确定的开口试探道:“你是说,是咱们那位皇帝陛下。。。”
尉迟东马微微点头,拿起沙盘边上的木棍,指着沙盘某处说道:“赵将军,你也知道,贵部驻扎的这个地方往北十里便是燕平古道,如今情报已经确认天蒙此次全军来犯的主要进攻路线就是这燕平古道,不久之后这个地方怕就要血流成河了。”
赵昆明走到沙盘边上,看了一眼尉迟东马,眉头深锁,“尉迟将军请继续。”
“我想,派姬菊到此可能根本不是太子的意思,而是皇上的意思。我们都知道近年来皇上的龙体每况日下,所以看这位姬大人也就越来越不顺眼,甚至去年不惜得罪整个姬党,也要将其派到北地来。”
“你我都明白,终有一天,太子殿下是要坐上那把龙椅的。可是他的身边有那么一位男宠在,这不要说是陛下,就连朝中很多臣子都会有隐忧的。你可不要忘记,姬党的势力如今在庙堂上已经让陛下深深忌惮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太子殿下继位之后依旧宠幸姬菊,那时候朝政将是个什么样的局面?赵将军你可想过?”
赵昆明皱眉不语,虽然他远离庙堂,但是终究还是大唐的将领。那些个尔虞我诈,杀人无形,他虽不曾亲身经历过多少,但做为镇南王周恒在北地布下的众多棋子之一,耳濡目染的却有很多。
“再说了,就算是一个寻常人家的父母,也不会看着继承家业的儿子只好男色的不是?虽然我们都得承认这姬菊确实要比打多少的女子还要美上一些,不过他始终是个男人不是?下不出个球来不是?所以基于这两点,咱们的皇帝陛下也不可能将姬菊留到太子继位之时再解决,他一定希望这姬菊快些死去,但同时又不能得罪了姬党。所以,这个战场可能就是最好的地方。既可以铲除姬菊,又不会太过的得罪姬党。”
尉迟东马笑眯眯的说着,又透过那仅剩一条缝隙的眼帘看着赵昆明,眼中满是狡黠的说道:“最重要的是,赵大人你不属于这朝中的任何党派,而且一直都是行事张狂。所以,这件事情由你来完成最好不过了。”
赵昆明整个眉头都快要拧在了一些,他脸色阴沉不定,似乎在心中计较这件事如果当真发生在自己大营之后的利弊。虽然他不惧姬党,但是如果因为这么一件横生之事破坏了镇南王的布局,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尉迟东马不明白赵昆明所想,但是他却自认为知道赵昆明的所虑,所以他又笑眯眯的开口道:“这件事一定会引起姬党和太子的报复,但是只要咱们那位皇帝陛下保着你,赵将军又有何虑?这战场上死人是常有的事,难道只准别人死,他姬菊就不能死了么?”
赵昆明当然不会和眼前的胖子如实说出心中的顾虑,只是淡淡的看了尉迟东马一眼,而后者也同时看了他一眼。
两位将军沉默的相互看着对方,各怀心事。最终还是尉迟东马打破的沉默,正色道:“我的部队就在后面,三个营的轻装步兵和两个营的重甲步兵,共计一万人!这些人应该明天就能到达此处。至于辎重物质等可能还要晚一些到,毕竟这次上面催的急,我今天来也只是带着自己的亲兵部队罢了。”
赵昆明点了点头,指着沙盘上的某处正色道:“之前我们的人在这几处地方已经和天蒙的斥候接触过了,互有损伤。这次他们派出的是居然是豺狼斥候,你也知道,这豺狼可是这帮北蛮子最精锐的两大斥候军之一,能配备豺狼做斥候军的可都时北蛮子里的精锐部队。”
说到这里,赵昆明故意顿了顿,冲着眼前的胖子嘿嘿一笑道:“搞不好,我们一开始就能遇上古德烈也说不定。”
听到要遇上古德烈,尉迟东马脸上的肥肉一阵哆嗦。这全天下的人可都是知道,当年他戏耍了那位天蒙第一军神之后,人家可是说过只要见到他就直接一戟捅死的话。以古德烈这样言出必行的性格,估计自个儿主要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一定会被他疯狂追杀到死的。
“那什么。。。”尉迟东马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又故意板起脸,昂起他那颗肥胖的头颅道:“就算是古德烈又如何?最多就是拼死一战罢了!再说,有你的鹰隼重骑在,难道我们还要惧怕他不成?”
赵昆明看着尉迟东马那强撑的模样心中不禁冷冷一笑,随即严肃的说道:“尉迟将军!既然兵部派了你来和我们鹰隼重骑的一起打着一仗,那么有些丑话我还是说在前面!这次不管遇上的是谁,反正最硬最臭的那个骨头一定是我们鹰隼重骑抗下了!但是我们终究只是骑兵,而且数量上也只有两千余人。所以两军对垒的时候,你的部队必须守住中军!这样,我才带着我的人从两翼迂回插入!你要记住,一定要守住中军,一步都不能退!”
尉迟东马哈哈一笑,“看来赵将军还是忌惮我这个肥鼹鼠的名号啊。”
随后这位以打洞撤退著称于世将军一言不发的望着那张巨大的沙盘,许久之后又突然将手中的木棍狠狠插入沙盘的某处:“就这里,这里的地形最适合决战!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古德烈,一把将其击溃!不过,我始终觉得这燕平古道不应该是天蒙的主攻方向,可能是我一直心存侥幸吧。”
顿了一顿之后,尉迟东马深吸了一口气,紧紧的盯着赵昆明的眼睛,诚恳的说道:“赵将军,既然你如此直接,我也明说了吧。我的人都是步兵,所以一旦战事不对,需要撤退的时候,断后的任务只能交给你们!毕竟四条腿的总是要比两条腿的跑的快些吧。”
赵昆明眯起双眼,一字一句道:“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鹰隼重骑一定会誓死挡住那些北蛮子,让你的人离开。”
尉迟东马突然想起那句著名的口号-宁死不退!再一看赵昆明的眼中,更是满目萧然!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却又觉得言语在此时是如此的无用。所以他只能轻轻叹了一口气,朝着大仗之外走去。
看着尉迟东马肥胖的背影,赵昆明知道这个胖子一定感受到了自己心中所想,他自嘲般的笑了笑。
这鹰隼重骑两千两百余人,哪一个不是去国怀乡?又哪一个不是忧谗畏讥?
他们不是不想退,而是不敢退。退了,可能国将不国。退了,可能流言四起。所以,他们宁死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