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反常的是,姜清元潜意识里隐约在认同他说得对。做得好给奖励。“……”姜清元甩甩头忘掉他说的话。刚才贺超龙问他不生气吗。说实话,姜清元很难有真正感到“生气”这种情绪的时候。今天是他第一次不等江修,什么都不说就自己离开了。姜清元知道江修的性格,也大概能猜到他待会说些什么了。他一出门就能看见那辆纯黑的宾利就停在不远处的路边。姜清元走过去,他刚一拉开车门“清元哥!!”里面立刻同步地传出语气焦急的一句:“吓死我了!你今天怎么先走了!”江修在前座,他反应极大,就差把身体一百八十度转过来看他了。在那种紧紧盯着的目光下,姜清元恍若未闻地坐上车。侧脸表情冷凝,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说真的,清元哥,我去家里没接到你的时候人都吓傻了。你不知道,你没发消息告诉我一声,问张姨也不知道你怎么走的,我找了你很久……”闷重的砰一声。姜清元关上车门,江修的话被打断。江修有些萎靡地坐回驾驶位。“这事情可大可小,这次是还好你就在这里,万一下次要是一出门发生了点什么,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他颓丧内疚地低下头。姜清元无趣地看向窗外。得承认,江助理实在是个很精明的人。“对不起,清元哥。早知道我应该先过来接你的,可是没想到突然来了紧急工作得马上处理。我当时还给你发了消息,你应该是没看到?”江修做的很多事都让人挑不出错,助理这工作本就要求滴水不漏。比如在姜清元输棋之后,车上会适时播放报道赛果的新闻电台,江修又出来当着他的面紧张兮兮地关掉。然而这又是姜曼专门给他指派的人,不能说换就换。毕竟在当人助理这件事上,江修各方面确实无可指摘。“下次我一定会注意的。但是清元哥,像这样自己一个人出门的话……我和姨母都会很担心的,刚才我们还谈起你了。”分明是他迟到一小时在先后姜清元才决定不等了自己出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姜清元发脾气自己离开了。提到姜曼,姜清元的眉头皱了皱。他天生和这样巧舌如簧的人不对付,他只感觉疲倦。前面的江修大题小做了一顿,话题已经进行到:“……所以下次一定要告诉我一声,可以吗?”他两手放上方向盘,终于是要启动车子了。就在姜清元心想总算结束了的时候,江修原本放在方向盘上的双手又沮丧地垂了下去。“而且清元哥你身体刚好没多久……”姜清元看了一眼时间。他说了这么一通,明明才过去一分钟,却让人感觉至少过了半小时。“闭嘴。”姜清元已经忍够了,他像上次比赛结束后在车里做的那样,直接告诉江修:“做好你的事。开车。”“姜清元。”前座突然响起姜曼的呵声。那一刻姜清元的身体下意识地就抖了一下。前面的江修已经弯下身去:“手机什么时候掉下去的……”这一瞬,他愉悦至极地从余光里偷偷瞥着姜清元此时的反应。“清元哥,其实我们刚刚还在电话里说起你来着。”江修小心说道。也不知道他听到这句了没有,从上车起就像个假人的姜清元这才有了点真实的情绪。他像是笼子里的狗听到了摇铃,姜曼带给他的种种情绪反应开始涌现出来。他精神极度紧绷、开始后怕且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手机另一头有翻过一页纸张的细微声音,姜曼似乎在忙。她不说话的这一分钟,车内的空气仿佛直接降到冰点凝固了,让人无法呼吸。江修在驾驶座坐得笔直。他一双眼睛故技重施地瞟向后视镜,无声盯着后排姜清元的不好看的表情。良久,姜曼威压的声音终于不带感情地发了话。“小江,你先开车。”江修顺从道:“好的,姜姐。”车子终于启动了。空气沉闷。车外是路上川流不息的热闹马路声,半点也渗透不进这个车厢的沉默窒息的空气里。“姜清元。”姜曼第二次喊他的全名。“说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姜清元的脑袋微微垂了下去。姜曼把他教得很擅长反思。她甚至都没开始说什么,姜清元开始为自己这段时间的种种松懈行为而自我消耗起来。他一言不发。良久的沉默。姜曼又重复一遍:“说啊。”直到现在她语气甚至还是平静的。姜少爷这副低眉耷耳的落水狗模样实在太过好玩了。江修在前面开着车,心底暗处源源不断地腾升快意。天知道,他已经恶心极了那张高高在上的清高脸。拽什么?拽他的投胎技术比在座的人都好吗?谁不清高啊。给他姜清元这样的生活条件他能比他还清高还目空一切!姜清元现在这副模样,他都忍不住想要拍照留念然后细细欣赏。江修在前面安静地启动车子,其实心底深处几乎压抑不住就要直接在车里笑出声了。“我很忙,没那么多时间管你那么多的破事。”后面两个字女人语气蓦地加重了。推搡一把。手机对面传来沙沙的写字声。姜曼在忙,晾着姜清元自己在这想。姜清元的人现在分明坐在车后座,却又像是在她面前罚站。他若有所觉,沉默着抬头看了前方的后视镜一眼。那双暗处窥视的眼睛在姜清元看过来之前就收回去了。但其实他的直觉并没有错。因为此景此景难得一见,江修看向后视镜的频率比往常高了。姜清元夹着尾巴的样子,当然是得要多欣赏几眼才好。江修理所当然想着,又一次无声地斜眼朝后视镜瞥去。反正他不是自诩清高吗?姜清元从来不会骂人,也不屑与任何人争斗。这大概是那些爱装逼的人的唯一优点了。江修嘴角带点笑意,他大大方方地移动眼珠,又看向了那面后视镜,看小少爷是如何垂头丧气的。想看的那一幕并没有如愿看到。镜子里奇怪地出现了姜清元的手。比寻常的手要更加修长,更白皙一双下围棋的手,它端正标准地比了个漂亮中指,配上后面姜清元的半张冷脸,在后视镜里却直直杵到了他脸上来。姜少爷为人清正,标准竖起的中指也透出一股刚正不阿之气。江修一惊,一瞬间他仓促地收回了视线。他心里一时觉得自己看错了,不可能发生,姜清元不会粗俗到做那种动作,一时又感觉刚才那一幕被羞辱得厉害。照常开着车,但他此时像是溺水憋气的人,被一口气哽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表情连续变换了几回。主要是刚才猝不及防,自己的落荒而逃使他一口气堵在胸口。贺超龙是真的很懂怎么扎人肺管子才能最稳准狠。一个中指杀伤力不大,中指加上姜清元那种天然的仿佛在看蝼蚁的眼神,蔑视效果才是直接超级加倍。而江修的自尊心又是最不允许被挑战的。不甘和怨愤使他中途终于忍不住第二次看向后视镜这次不是一个中指了。两个中指一左一右放在姜清元那张漂亮的冷脸之前。一起无声又高调地朝他示威。贺超龙刚刚教学的,不用出声也能骂人的绝招。姜清元想用就用了。他比得特别认真标准。现在江修可以一万个确定姜清元就是故意的了。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可是确定了,然后呢,现在他又能怎么样?……放在前座的手机还在通话中,隐约能听到翻页的声音。江修勉强自己冷静下来。不行,不能在姜曼面前直接揭发他。没有证据且不说,冒险揭发姜清元的方法今天在姜曼这里已经用过了,而且他也只能用这么一次。一直在姜曼面前小心维护的良好形象使他也做不出立刻告状这种事。他还不至于那么蠢。江修双手无声地攥紧了方向盘,用力到指节泛白。擅长隐忍的他这次显然也被激怒了。前方代表左转的绿灯亮起。十字路口的车辆又开始流动。江修按捺下心里翻涌的阵阵怨恨,他目视前方,开车左拐。但刚才气血翻涌的那种憋屈感却更甚。养成习惯了,开车中途他的视线差点又惯性去找后视镜。在意识到后立刻生生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