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压力是一杯水,姜清元心里的杯子,水面濒临极限地高出杯口一截,已经满到极致早该溢出,却始终在小心控制着自己不能溢出一滴。如果这时候在某个非常偶然的情况下,杯子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有了一道细小的裂痕……那它就不再是裂痕了,是喘息。从小到大他人生中有太多事是提前被安排妥帖的。只需要姜清元自己踏上前方已经铺好地毯的路。姜清元常年沉浸在职业选手的训练生活里,也无暇顾及一下自己的生活。渐渐他好像失去了对周围人和事物的感受力。除了围棋,其他一切都无所谓,可有可无了。他好像很久没有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发自内心地想要这么做。他又想起那只毛茸茸脏兮兮的猫来。长得真丑。姜清元后知后觉地想道。他有点开心。清晨空气微凉湿润,稀薄日光透过满目苍翠落在路面上,清净幽雅的别墅区里只有空灵的阵阵鸟鸣。万御豪庭,院。一幢气派非常的庄园别墅之外,高大的庭院黑铁大门前面,男人正一手提着条长长的浇花的水管,一边歪头接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喋喋不休,语气夸张:“大哥!昨天刚到港的今年姜清元后天要去比赛了。刚才他一路过来,问了遇到的一对正在晨跑的父子,都说没有看到。姜清元停下晨跑,他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循着平时没跑过的方向找一找。这一片他之前没有来过。现在看来这边似乎也很少人来,但环境却很是不错。虽说都是别墅区,豪宅与豪宅之间的差距有时还是挺大的。就比如姜清元眼前看见的这一幢庄园别墅,光是看面积和建筑的气场就能直观感受到壮观,感觉不是他能随便进去的地方。前方的路上有一个穿得像花匠的人,正在照料门前的两棵高大的园林松树,姜清元左右看了看没有别的人,他牵着小白往前走,想顺道过去问问猫的事。“师傅。”然而这位花匠师傅的脸色莫名不太好看。他没好气地看向姜清元:“你瞅啥?”态度极其恶劣差劲。姜清元也是走近了一些,才发现眼前这人身材不是一般的高大。他自己不矮,但在这人面前还是被压了一头。说明男人的身高已经远超乎他平时所见的一般水平。姜清元问他:“师傅,请问你有在附近看过一只三花猫吗?”这位叼着烟的臭脸大哥吐出一口烟雾。他黑沉沉的视线压在眼前姜清元的身上,隔了几秒才慢吞吞道:“……猫?”语气和态度依然不甚客气。此时此刻的姜清元已经有种碰了不好惹的东西的错觉。他凭直觉感到眼前这个师傅的气场不一般。看这不常见的高大身材,可能不是花匠,而是这个家里的保镖之类的。所以对他一个不速之客,刚才的语气才不大好。喊一个专业保镖“师傅”似乎不好。但姜清元总不可能一见面就问人家“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即使对方从始至终只是姿态随性地抽着烟,平静眉宇和深邃的漆黑瞳孔之下是捉摸不透的情绪。视线往下,姜清元看见他干活时挽起的袖子,腕上缠一条乌黑的紫檀大佛珠,手背青筋凸起。线条结实的小臂之上,大片蜿蜒的青黑色纹身爬满了整条手臂的皮肤,张狂又诡谲。“什么猫?”男人随意地问。脸前烟雾缓缓缭绕。姜清元此时有种自己来错了地方的感觉。反正他是还没见过谁戴佛珠是戴出杀气来的。“是一只……”他正要回答,这时两人后方的雕花黑铁大门打开了,一辆气势凌人的黑色宾利从里面徐徐开出。他停下话头。豪车从他们两人的身侧开过时,姜清元看见了驾驶座上的人。那是一个高胖的光头男子。开车的男人视线驻留在他们这边的时间有点长,而且刚才车子开出来时是这家里的用人替他开的门,被注视着的姜清元便猜想到了,这是房子的主人。出于礼貌,他这个陌生来客对着那辆车的方向低了一下头,表示跟主人家打招呼。等那辆车开过去,姜清元重新抬起头,就看见身边男人一双黑黢黢的瞳仁正盯着自己看。他眼睛第一眼乍看之下仿佛总是轻蔑随性的,看久了总觉得里面黑沉沉的深不见底,让人有种难受的感觉。“你家的猫?”“不是。”姜清元表情不变,抬头与他对视:“是一只三花的野猫,它的耳朵比一般猫小一点。”“不是你家的猫你找什么?”他语气有点咄咄逼人。姜清元一顿,他不动声色地与男人对视:“随便找找。”“随便找找你就找到了这?”“……”姜清元觉得自己可以不用回答了。就算这个人是这家的保镖。熹微晨光下,眼前一身浅色运动装的青年沉默地抬着头看他。他不知道的,如此居高临下的态度只是上位者平日里最普通的俯视,男人平时对谁都如此。只是如此盛气凌人的风格放在这个高大的男人身上竟然没有半点不适合。他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唇角浮现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