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会根据籍贯所在,送往你家人手中。”
“他们早死了。”囚犯笑了两声:“生而不养的畜牲,算哪门子家人。”
女子握笔的动作一顿:“……族亲兄弟,总能找到。”
囚犯不说话了,他沉默半晌:“城外百里溪涧边有一座没刻名字的孤坟,如果可以,把画拿去坟前烧了吧。”
似是想到什么,了无生气的脸上有了少许神采,李洛水看在眼里,没有多问,“好。”
白衣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光亮处,瘫软在地的囚犯身上无一处完整,他用尽最后一口气,嘴唇一张一合,轻轻吐出两个字:
“……多谢。”
*
刘师爷放下手里的算盘,将一早准备好的铜钱交给李洛水。
“一张画像五十文,本月作画三幅,一共是一百五十文,姑娘收好。”
“有劳了。”李洛水收下铜板,见刘师爷满脸欲言又止,便问道:“您还有事吗?”
刘师爷搓了搓袖子,干笑两声:“是,是这样,县衙里抄写卷宗的小吏回乡探亲了,江大人的意思,想找个会识字儿的过来帮几天,不知姑娘你……”
捏着铜板的手一顿:“师爷可是觉得,我一幅画五十文收得太多了?”
“不,不是!”刘师爷连忙摆手:“姑娘放心,按天结算,钱照给的。”
“我并非公门中人,此举怕是不妥。”
见对方拒绝的干脆,刘师爷也不好勉强,将人客客气气送出府衙,正好和前厅进来的知县江大人打了个照面。
江谦一身墨绿色官袍,显得人修长挺拔,此刻正和身旁的人谈些什么,转头见刘师爷二人,素来一丝不苟的脸上有了点别的表情。
李洛水跟在刘师爷身后,视线越过江大人,落在他身旁作商人打扮的男子身上。
对方恰巧也正在看她。
长眉入鬓,棱角分明,本是一张见之难忘的脸,打量人时微微下垂的眼角,偏又透出几分凌厉,叫人不敢直视。
俩人视线在半途交汇,李洛水率先移开目光,对着前方的江谦恭恭敬敬见了礼:“江大人。”
江谦是有话要说的,他好不容易寻到个由头让李洛水多到县衙走动,也不知师爷说通了没有,此时见了本人,满肚子话却一句也没能说出来。
倒是身旁的男子先开了口:“这位是?”
“这是江大人请来为狱中死囚作画的画师,李姑娘。”
从刘师爷口中得知,男子是北地来的富商,姓卫。
“死囚?可是抢劫我财物的那伙劫匪?”
话是对着知县江谦说的,但这人的视线却未从李洛水身上挪开半分,“不知那囚犯现在何处?正好我有些问题想再问问他。”
就在这时,不远处跌跌撞撞跑来一个衙役,见了江谦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老张?”刘师爷认出来人,沉下脸喝道:“你不在牢里看管犯人,跑来这里做甚?”
老张结结巴巴道:“犯人,犯人他死了……”
在场几人都有些意外,江谦问:“怎么回事?”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犯人早上还好好的。”老张说这话时看了一眼李洛水,接着道:“李姑娘来画完画像之后,犯人就,就莫名其妙死了……”
话音刚落,李洛水倏地转过头,点漆似的眸子睁得圆圆的,满脸写着不敢置信,这副模样恰好被某人看在眼里,轻咳两声,他走上前。
“不知犯人尸身现在何处?”
老张连忙领着几人到了牢房,尸体已经用白布裹好,只掀开看了一眼,男子便道:“好端端的人突然死了,确实蹊跷。”
“依我看,此事当与最后见过犯人的这位姑娘脱不了干系。”
李洛水又去看他,秀眉紧拧,此时的她脑子里有太多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