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琰的脚步停了停,他听到了怀里那不安的声音,垂眸下来凝视她。
骆熹色轻声道:“上次,郎君为了我,已经办了陈鸿铭,这次,我不想郎君因为我,便又去杀了扶阳郡侯。”
说罢,许久都等不到他的回答。
月光高高得掠过枝头,罩落在两人身上,宛如簌簌银雪覆没周遭。
熹色等不到回音,心里更是慌乱起来。
莫非是她自视甚高,把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想得太重要,他根本不会和扶阳郡侯为难,正在心里嗤笑她吗。
虽然他不和扶阳郡侯过不去,结果上不教她为难,可若是真猜错了,她尴尬得恨不能把脸蛋埋进汀上的沙子里。
他看着她,许久,眼底那抹思量逐渐退去,化为浅薄的笑意。
“好,你说不杀,就不杀他。”
他答应了,本该安心下来的熹色,心跳却似是更快了。
她觉得自己三言两语便让皇帝改了主意,他那种带有无边纵容,仿佛她说什么他都会应许的语气,衬得她像一个祸国妖姬。
他继续抱着她往回走,随着脚步熹色在他怀中平稳地起落,她抬眸时,只能望见专注看路的男子的下颌,颌线清晰得如霜毫一笔走落,毫不拖泥带水。
李朝琰语调澹然:“扶阳郡侯是扶阳王氏的嫡子,这些公卿世家,盘踞中原已有多年,虽然是我李家平定四海,但这些人,总有与我李家共天下的狼子野心。这扶阳王氏更是如此,说起来,他也与我沾了些亲故,太后将我唯一的妹妹,许配给了王熠的堂弟。”
熹色听着,计算着两人之间的关系,那大抵就是亲家的关系。
听说平阳公主婚事在即,这节骨眼上,李朝琰若是对王熠反目,只怕这亲事大半不能成了。
其实世家子弟大多不想尚主,当驸马,便要以牺牲前程为代价,所以这婚事一定是太后一力促成的。太后中意世家的嫡子,许下了这门婚事,若是不成了,于李朝琰又是麻烦。
虽然听起来似乎,陛下并不中意那个王家的郎君。
不过熹色能体谅,当哥哥的,没有几个会看得上自己的妹夫。
又走了几步,熹色渐渐感觉臀上似被一柄坚硬所叩,在行步间几次三番地撞上来,颇不舒坦,本想忍而不发,可实在难受了,也是忍不住了。
她小声道:“郎君,你用什么抵着我了……”
李朝琰第一反应,面上迅速地笼罩起蛛丝般的红。
“色色……”
毕竟是在外边呢。
她真的好会撩拨他的一颗少男心呐!
谁知熹色看不到,所以分出一条臂膀往下探了探,却探到坚硬的金属,顺着花纹指尖一描摹,认出了此物,道:“郎君,是你的佩刀。”
脸红得太早了。
江枫渚慢了一程,当陛下抱着骆娘子离去之后,他便独自守候在门外。
柳眉妩出来时,也没曾想能碰见他。
两个人四目相对,柳眉妩发觉他出现在这里,联想到今日的一切,心中明白了是怎样的“巧合”。
他呢,东张西望,仿佛正在找话解释他的出现,总之绝不是为了与她单独相处而来。
柳眉妩眼底的惊讶褪去之后,只剩下嘲弄。
她轻声笑了一下,视线从江枫渚高大的身影一晃而过,低垂目光,从怀中掏出用绢帕仔细裹住的一样物事。
江枫渚睖睁,不知为何,直觉有些不安,他把手往腰间擦了擦,居然已出了一层薄汗,幽幽道:“表妹,我有话同你说。”
柳眉妩轻轻颔首:“正好。阿妩也有话同表兄说。”
随即他便看见,那双雪白的纤纤玉手解开了绢帕,露出了那其中所藏——一枚精致的璎珞玫瑰花簪。
紫色的宝石簇拥而成一朵雕镂细致的簪花,衔于修长的银身之上,在宫灯照耀下,焕发出银褐色的淡光。
江枫渚不明其意,但他认出,这是自家的传家之宝,应是母亲之前下聘时送她的。
然而此刻,她却将它握在手里,作势欲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