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野觉得自己今天也是喝酒上头了,跟一个醉鬼计较什么,不就亲他一口嘛,那有啥,不算数,稳住心神走进院子,好哇,那人居然还精神着,俩眼睛睁得老大,乐呵呵地等着他。眼珠子还贼亮。池野认命了:“我去给你煮醒酒汤。”佟怀青:“嘿嘿。”池野没敢再看,转身回厨房,把前两天剩的山楂去核,跟苹果一块切片煮水,小奶锅很快烧开了,咕嘟嘟地冒着热气,酸甜的味道已经弥漫出来,顿了顿,又加了几颗红枣。那人好像怕酸,爱吃糖。心里想着,手就打开橱柜,掰开一粒老冰糖丢进去。用不了多久时间,坐在火上慢慢煨着就成。可池野到底也没敢再去院里。那么大的个子,就杵在灶台边发呆。喝酒多的人,胃里烧得慌,喝点酸甜解腻的会好很多,山楂苹果水煮好了,倒在碗里晾着,池野清了清嗓子,去院子里叫佟怀青。呀,睡着了。不像之前在火车站休息区那样坐得笔直,而是趴在桌子上,脸枕着胳膊,乌黑柔软的发稍微挡住些眉眼,只能看见长而密的睫毛,在酡红的脸颊上投下阴影。池野轻轻地叫他:“佟佟?”睡得很熟,呼吸绵长。他走过去,试着拍了下对方的肩:“醒醒,喝点东西再睡,不然胃疼。”佟怀青哼哼唧唧地,从胳膊上露出一只眼睛,看了眼,又阖上了。院子里静悄悄的,池野不由自主地放轻呼吸,离得近了点,甚至都能感受到对方灼热的气息。终于开口了。“我难受,”佟怀青的眼神有些委屈,“不舒服。”池野揉了下他的头发:“哪儿难受?”“头晕,腰疼,”越说声音越低,告状似的,“还有蚊子咬我。”池野笑了:“起来,抹点花露水。”“起不来,”佟怀青又闭上眼,“难受着呢……”他理直气壮地撒泼卖痴,坦荡着呢,酒精迷醉了神经,浑身都是泛着酸软的疲惫,恍惚中,听到有声很轻的叹息,接着,他就被揽着腿弯,抱起来了。脸靠在对方的胸口,配合地抬起胳膊揽住脖子,佟怀青睁开眼,觉得好玩,本能想去亲近对方,就摸摸下巴上的胡茬,又去挠池野的耳朵。池野跨进卧室,捉住他作乱的小手:“别闹。”佟怀青晕乎乎的,四处乱摸,突然“哇”了一声。“哥,你有耳洞呀。”卧室里没亮灯,池野刚把人放在床上,那人醉得都走不稳了,居然直接捏他的耳垂,激得池野差点失控。一阵酥麻从耳后传遍全身。没办法,他这处敏感。“小时候打的。”池野深深吸一口气,拨开佟怀青的手,摸索要去开灯,没碰到,因为那人已经直接坐了起来,差点撞到他下巴。“为什么呀,”佟怀青的眼睛亮晶晶的,黏人得要命,“为什么要打耳洞呀?”没看出来,喝多了话这样子密。池野半是无奈:“三四岁的时候吧,身体不好怕活不久,老家有种说法,打了耳洞装作是姑娘养,能骗过阎王爷。”佟怀青直勾勾地看着他,伸手,又捏了下他的耳垂。有一粒小小的痕迹,仔细摸能摸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长着了。池野喉咙发干,很慢地克制着自己的呼吸。“那时候,你穿裙子吗?”佟怀青满脸认真:“是不是还戴耳环,穿花裙子呀。”这句话不知是戳到了他的笑点,还是脑补出了画面,一时间咯咯地笑了起来,手指亲昵地在耳垂上揉了揉:“大哥,那你之后,活下来了吗?”声音充满真诚。池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猜。”“我猜活下来了,”佟怀青似乎又开始困了,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你是个好人,一定要活下去,活到老哦。”他说完,拉起池野的手,勾了勾对方的小指。“真的,哥,你特别好。”小动物似的,表达亲昵的话,一定要这儿碰碰,那儿蹭蹭。他真的困了,脑袋也昏沉,迷迷糊糊地趴人家耳朵上,似乎说了很多小话。记得池野一直没开灯。外面有车辆经过,远光灯隔着窗刺破深夜,在墙壁上照了道飞驰而过的光影,能有多亮呀,可一只手已经盖在他眼睛上,替着挡住光线。佟怀青的睫毛在对方掌心里扑闪。以及池野最后那句话,很轻的笑。“没关系,说吧。”“……我都听着呢。”-佟怀青曾经失去的所有睡眠,似乎都在这两天补回来了。黄酒真的不错,宿醉醒来也不头晕,就是浑身酸,眼皮都不想掀。鸟雀在窗外叽叽喳喳地叫,他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两个滚,柔软的毯子揉成一团,没办法,他睡觉不老实,爱折腾。光线亮堂,能看见空气中浮着的细小尘埃,佟怀青懒洋洋地下床,脚刚放下,哎,拖鞋不在呢。好像……是被抱回来的。似乎……洗漱的时候,也是踩在人家脚上完成的。佟怀青原本睡美了,嘴角都带着浅浅的弧度,但慢慢的,弧度消失了。他不笑了。可怕的不是喝醉,也不是耍酒疯,而是没断片。所有的记忆争先恐后地涌来,那叫一个清晰,深刻,历历在目。且,触目惊心。佟怀青呆滞片刻。倒下。又钻回被窝里,捞起快滑落下去的小毯子,给自己裹成蚕蛹,疯狂地开始咕涌咕涌。救命。全都想起来了。他拉着人家池野不让走,絮絮叨叨地讲音乐理论,讲柴可夫斯基,以及乱七八糟一堆不知什么鬼的玩意,从幼儿园老师不给他发小红花,到去年腊月遇到个熊孩子,往他脚下扔鞭炮,佟怀青可小心眼啦,全记得呢,最后自己都困了,但池野把他拉起来,逼着去洗脸刷牙。当时佟怀青还耍赖,我鞋子都脱啦。那可不,讲累了,钻被窝里躺着继续说。池野很平静,那你再穿上。佟怀青继续撒泼,不要嘛。最后怎么搞的来着,反正他就赤着脚,踩在人家池野的鞋子上,一步一步,挪到了洗手台前,背靠着池野的胸口,脑袋顶着人家的下巴,坦荡地洗脸刷牙。中间手也不老实,去挠了把池野的胡茬。找不着水乳了,就抹人家池一诺的香香。哦对,他当时说,不是我讲究,是容易过敏呢,会长小疹子和红血丝,好难受的,池野就把小孩用的宝宝霜拧开,说这种没什么刺激,试试吧。嘿,他还真试了。佟怀青在被窝里,发出无声的惨叫。哦,他还捏人家池野的耳垂,拉着手说哥,你可真是个好人啊,不肯自己走,被抱着回卧室,再往前,对了,刚喝醉的时候,月亮都染上熏熏然的酒香,藏着云后不出来,他勾着池野的脖子,在嘴巴上亲了一口。麻了。佟怀青内心一片死寂。这他妈……是他初吻。他之前家里管得严,决定走钢琴专业后就没怎么去普通学校,有恩师特意带着,满世界乱飞去学习,身边的人走走停停,再加上佟怀青性格有点“独”,所以就单到了现在。然后,跟一个男人打啵了。他主动的。佟怀青捂住脸,继续无声惨叫。具体的感觉已经记不太清了,只有脸颊相蹭时,那胡茬刺刺的触感。扎得有点痒,还疼。他心如擂鼓,疯狂鼓躁。“吱呀”一声,门从外面推开了。佟怀青“蹭”地从床上跳起来,哇哇大叫:“你怎么不敲门啊!”天已经冷了,池野穿了个黑色的套头卫衣,水洗蓝牛仔裤,保持着那个推门而入的姿势:“我敲过门了。”佟怀青慌得口不择言:“我没听到,不算!”池野瞅着他:“怎么着,被踩尾巴了?”这小脸红的,目光躲闪着乱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