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画外音,大概是管家或者佣人,“小姐,到了。”皮鞋向前走了一步,停住。镜头往上,包裹在宽松的黑裙子的纤瘦无比的背影,灰黄的发尖,镜头往上,拉开远景,是洁蓝的天,还有高耸华丽的三层别墅。一个渺小与巨大,破旧与华丽的对比。“小姐,到了。”画外音重复了一遍。黑裙子还是没动,微风轻轻拂过她的裙摆和发梢。观众知道她在注视着房子,心中也了然一大堆信息想必这就是那个被送走的孩子。是个女孩,是她女儿的姐姐,是她大女儿,看穿着打扮过得很不好,被送去哪里了?找回来就是难道是为了……还有……长什么样呢?镜头像听到了观众所想,切换了黑裙子的正面。身板瘦,皮肤白,脸……很冷漠,过长的刘海遮住她大半张脸,肤色是没有营养的白,眼睛很黑,像绝美的黑曜石,极其深邃,却无丝毫的波动。一种被隔离的局外感扑面而来。这个亮相,不带任何情绪,却有点惊心动魄。小园呼吸一窒,又突然极度紧张起来,好像此时此刻全体观众都会转过头来,认出了她,并要仔细观察她的反应似的。这是她第一次坐在电影院里观看自己演的电影。处女作那部《小文》不算,她看的是和主创的媒体首映场,坐在前排,无法第一时间就知道观众的反应。而现在,她是观众席中的一员,感受俨然不同。拍戏的时候,是根据统筹和场务安排的计划表排戏,也是导演和监制的安排,情节并不具有连贯性,剪出来的成片也不一样,所以,演员的感受和观众一样,对故事有最直接的反应。只不过由于演员参与其中,看着自己的戏,有种奇妙的感觉。现在看,她的表演也不是太完美的,和邹一蕊对戏的时候,毫无疑问是碾压式的,那是因为邹一蕊太弱了。也许稍微过了点,还能够再克制点,她当时太久没进片场了,可以有点炫的嫌疑,情感还可以再收一点。和何辰影对戏的时候,她是被很好地引导着的,那是与高手对招的感觉,也是被照顾的感觉,所以……她低头沉思,感觉自己又悟到了一点。“呜呜呜……”和小园隔着一个座位是一对情侣,这时女孩在擦泪,轻声地抽泣。荧幕上正是她和何辰影对戏的片段。“哎,哭什么呀?”她的男友有点好笑地悄声问她。“唔,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好伤心!”女孩把头靠向男友,抿了抿嘴。“傻瓜。”“果然姐姐好令人心疼啊!”女孩子吸吸鼻子,“我看豆瓣上的影评上这么说的……”“……她妈确实很偏心!”“也是……可她也好可怜……”“好难啊!”向小园有点发怔,再旁观四周,视线所及处,有不少观众跟这位的表情差不多。她的视线重新回到了荧幕,荧幕的光落在她的脸上,在她的眼里飞舞,渐渐从她的眼眶里溢出。“啊?死啦,就这么死了?”“啊?”“是啊,死了,你没看剧透啊?”“知道啊知道,可是死了也太突然了吧……”“可能有什么别的用意?”“命运有时就特别残忍!”姐姐这个角色因为移植了肾脏引发并发症去世时,影院发出了迄今为止最大的响动。她的戏份突然被砍,姐姐也就“被死掉”了。之后完全就是邹一蕊和何辰影的戏份,邹一蕊不能接受姐姐因为自己死亡,精神负担过重,移植过来的肾脏也出现了排异现象,身体状态每况愈下,心理状态也不好。邹一蕊的演技实在一般,尽管由何辰影带着,还是挺让人出戏的,最后妹妹这个角色跳楼而死,何辰影演的母亲角色疯了。画面回到了开头的何辰影这里,这个女人可以说一生遭遇了许多的不幸,令人同情,在人生的十字口处她做了好几次重要抉择,最后落得孤身一人,疯疯癫癫的下场,实在是令人唏嘘。镜头给得非常近,毫不留情地暴露了她的衰老,她的绝望。她虽然活着,也只是一具仅剩呼吸的躯壳,灵魂早已死去。“我为什么不死呢,我应该要去死的,我要去陪我的女儿……”她的面部神经像死了般,只剩下肌肉在抽搐,“我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呢?”“你怕她们孤单吗?”“她们?”“……”“是,我要去陪我的丈夫和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