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梦想总是破碎得那般快,阳光下少年少女走在一起,是那样子的般配。 终究是自己贪心了。 时知秋默默的在心里咀嚼着李橖那两字,似咀虫之毒侵蚀心脏,慢慢啃噬骨肉,连渣都不留。 可是那是比糖都还要甜的东西呀! 『李橖,我心似明月,清澈见底,皆是你一人。』 半睡半醒之间,李橖的眉毛轻颤,她在睡梦中忆起往昔种种,唇瓣微动,直到临死时,生命终结的那一刻,万籁此都寂。 灵魂出窍之后,只想与天争命! 耳边传来轻轻的呼唤声,若有若无的香味在舌尖萦绕。 “阿秋,对不起。”对不起,我发现你的心意太晚了。 时知秋脸色微红,推开了她的手,比划,“要上课了。” 李橖轻轻的用手蹭了蹭时知秋的手背,温热。 真好,灵魂出窍之后的她重生了。 ——阿秋,重来一次,我定不会再负了你的心意。 黄昏,夕阳无限好。 斜射过来的光,将两名少女的身影拉得比长,渐渐融成一道影子,像是两条线平行光线从此有了交集,不离不弃。 时知秋轻快的踱着步子,高高的马尾一晃一晃,甜甜的笑着,时不时弯了嘴角。 离家不远,李橖皱了下眉头,略带不舍,“阿秋,明日换到15班之后,有什么不顺心的要来找我。等中午放学了,我们还一起回家看奶奶,好不好?” 时知秋整个小脸都垮掉了,幽幽的眼神在李橖身上流转。 “等你去考了文科年级第一名,那我就是理科年级第一,你看!多配呀!然后我们再一起上青大,或者阿秋想选其他学校也行。”李橖用指尖拂去了她眉宇之间的那股哀怨。 ——多配呀! 时知秋的心莫名的加速,心头荡漾出一股暖流,从五脏六腑再到四肢百骸。 她悄悄地瞄了一眼李橖,低低的点了头。 隔壁邻居匆匆忙忙的下了楼,四处张望,“时家那丫头,赶紧去趟市医院,你奶奶被送去了。” 如晴天霹雳,惊醒了两名少女。 “丫头,还愣着干啥?赶紧跟你叔一起去,来晚了怕不急了,医院里找签手术的人。”推搡之间,时之秋被推上了隔壁大叔家的电动三轮车。 大叔额头上冒着汗,呼哧呼哧的踩着三轮车,加上电力的作用,开出了小车的速度,怕误了时辰,更卖命了。 李橖紧握住一言不发的时知秋双手,似乎想借着这样的方式,将温暖传递给对方。 上一辈子,遇到太晚,晚到对方孑然一身,也未曾与之一点安慰。 护士站在手术病房门前,跟一对夫妻说话,她脸上带着不屑一顾的神情,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人还要多久才能来。 她拿着病危通知单,皱着眉头,不耐烦的站在那里。 这压根就不是啥病,说白了就是人老病死,有钱人会拿钱多吊着些日子,没钱的还不如早点接回去,尽尽孝心来得好。 “人来了。”几人之中不知谁叫了一句,那护士顺着她们的目光望去,一名急得全身是汗的中年人焦灼的走过来,后面还跟着两名少女。 她不悦开口:“什么事情能比老人家躺在病床上来的重要,这是病历单,老人家的心脏衰弱,需要做一个心脏支架,但做完了之后,估计也没多少日子。你想清楚一下,再签吧。” 时知秋的脸刷的一下全部白了,她身体的所有血液在这一刻凝固。 ——奶奶要离她而去了吗? 大叔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接过病历单,递到时知秋面前。 护士跟着病危单,目光转向了时知秋,看到那脸色,也心知自己找人了,语气不由得变得和缓些,“小姑娘,可得想好了再签。” 毕竟这名字一下去,需要的不仅仅是一项简单的项目费用,而是一笔昂贵的数目。 李橖接过病危单,拿起笔,就唰唰两下写下自己的名字。 “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医生,费用我们承担得起。” 护士打量着两个人的穿着,布制普通,款式老旧。 一看上去,就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时知秋一把抓过病危单,用笔划去李橖两字,坚定无比的写下自己的名字。 字迹依旧娟秀,收笔处划破了纸。 ——怎么能让你替我担起这么大的责任。 “时丫头,要不再想想……你奶奶刚才进去有交代……”旁边一名相貌端庄的女人话语间犹豫,思索着该不该说出来。 李橖朝几人致以微笑,真诚说:“麻烦几位阿姨叔叔了,谢谢你们的帮忙。” 女人方要说话,恰好被李橖止了话头,讪讪的笑着,拍了一下自家丈夫,让他出来做主。 帮忙送过来的是这对夫妻,姓秦,此刻都面带犹豫,而载她们过来的那名大叔坐在椅子上正擦着汗,朝着李橖摆摆手,示意她们不用客气。 附一初教师宿舍楼里住的基本上都是教师,一住就是住几年,几年的那种。 这对夫妻在里面也住了七年有余,对时家的情况算有了大概情况的了解。 那丈夫是个明事理的,同自家媳妇使了个眼色,借需要办住院手术的由头将李橖给领走。 走至楼梯转角,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用简易的打火机点燃,放置嘴边,吐出个烟雾。 他眉头微皱,意识到还有个女孩,脸色变得局促,颇有些尴尬。 “叔叔,说吧。”李橖淡然处之。 男人情绪低落,“时奶奶的意思是让秋秋不要为她操劳了,生老病死,该有一死,她给她留了一笔钱够大学生活。” ——生老病死,该有一死。 自李橖走后,时知秋坐在离手术室最近的排椅上,陷在悲伤里不能自拔,她的小脸卷缩在双腿之间,手紧紧的抱住自己。 心口处传来窒息感,脑海里回荡的那一句,“前期手术费用要在两日内缴纳。” 她的喉头泛着一股苦涩,身子忍不住的颤抖。 “秋秋,你奶奶给你留了一笔钱,那笔钱是要用来让你读大学的。”秦夫人字字斟酌,些许停顿之后,意料之内,看到时之秋欣喜的眼神,“但你奶奶不要你用那笔钱来帮她治病。” 是夜,秦家夫妻回到家后,才知各自都会错了那个眼神的意思,秦先生不愿意时知秋知道那件事,亦因为这也是时奶奶的心愿。 空荡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时而还能听到病人的咳嗽声,或是护士走动的声音。 李橖轻轻地拥住了时知秋的肩头,两只手紧紧的抓在一起,若是仔细看,能见时知秋的眼珠子直盯着手术室亮起的红灯,半分未动。 “阿秋,相信我,奶奶会没事的,你先睡会,好不好,等奶奶出来了,我再叫你。”李橖温声细语的哄着。 因着方才的角度问题,李橖未发现时就将自己的嘴唇咬得起血了,她连忙用手试图的想要擦干那血迹,不曾想触及那柔软的舌尖。 灵魂深处猛的一颤,连带着声音也哑了,“阿秋,不要这样子伤害自己,如果难受的话,你咬我。” 时知秋处于某种思绪当中,竟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意识轻咬了一口。 随即连忙往后退去,摆摆手。 李橖抽出那只被轻咬过的手,放在唇边,用舌尖舔去上面的血迹。 血液掺杂着晶莹的液体,竟意外的诱人。 时知秋在心里默默的咒骂了一下——人家把她当闺蜜,她却想上。 可耻! 这想法一出,刚才的所有崎岖念想,皆烟消云散,默默的又将焦点放回那红色的急救灯上。 李橖方才行为,都是一时心念意动,总不能让这些白白浪费了,可值钱咯! “哪位是……病人的家属,病人的手术很成功,但是危险状态还未脱离,建议在此期间家人多陪在老人家身旁,此时病人的求生意志很弱。” 也许是因为见过了太多的生死,医生的话语都带着公式化。 伴随着医生走出,时奶奶被推了出来,脸色较之往日更加的苍白,面容安详的躺着,那一刻,时知秋的心里怕极了。 病房里面有三张床,其中一张躺着一个病人,另外两张床空空如也,时奶奶就被推上了其中的一张床上。 临走时,医生似乎知晓了些什么,对李橖说:“通常医院里面没能睡的病床都可以睡家属,第二天整理好就行。” 李橖郑重的说了声谢谢,一路走来都是她跟医生在交流,就算是接受不了自己亲人打击,也会关心一下病人,那时知秋的反应实属不正常。 她还听见医生跟护士出门时,那护士小声的叨叨,“一个老人,一个哑巴,这生活哪里有什么盼头。” “小声点,都是人,哪里没什么小磨小难的。”医生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李橖去外面打了些水回来,用的是医院里面简易的一次性杯子,滚烫的水被她放在唇边轻轻地吹凉,小心翼翼的呈了三杯回来。 时知秋坐在那边,像个雕塑一样,默默的静视着时奶奶的脸庞。 “阿秋,去休息一下吧。”李橖将双手轻轻地放在时知秋的肩头。 时知秋摇了摇头,将脑袋靠在李橖的腹部,两人静静的维持着这样的姿势。 屋内陷入了静默,时知秋这几路来心事重重,又少眠,不多时慢慢枕在李橖的腹部,伴随着困倦入眠。 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被人轻轻的抱住,她也坠入了那温暖的怀抱里,一切的烦恼好似一场梦。 梦里,不知岁月。 安置完时知秋,李橖踱着步轻悄悄出了门,又到水房里面打了些热水。 她找护士拿来的体温计,量了时奶奶的温度,用手触碰时奶奶的额头,温度正常。缓缓地用水杯渡了点温水,到时奶奶的嘴上,不厌其烦的擦掉漏出的水渍。 等忙完了,她才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时知秋,时不时的查看时奶奶的身体变化。 “阿秋,奶奶会没事的。”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