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衡微微侧过眸。
因为见过活着时的澹台衡,眼前的人更像是碎了的青瓷了,再不能瓦全,只有抹不去的裂痕,横陈他眉眼发间。
浓雾湿梅冷雨。
澹台衡:“陛下不必如此。”
楚文灼自认为表现得已足够宽和,澹台衡如此不识抬举,他本该动怒的,可既然着意要留下他了,楚文灼也不是不能稍微放宽一下自己的底线。
他竟然没有动怒,而是平和地站在澹台衡身侧,与他同望这京城横平竖直的巷道,这市井繁华。
从前楚文灼只觉意满。
亲眼见过秦朝国破后,对眼前景象反而多了一番盛年君主不会有的感悟:“凤凰台建成前,正阳门北是唯一可北望西市的城墙,凤凰台建成后,京城倒是更加辉煌气魄了,只是可怜当初那三万徭役。”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澹台衡依然没有说话。
等楚帝自觉不可急功近利,今日这些也够了,拂袖预备离开时,那道虚影却在身后道:“陛下当日言,海晏河清,亦为我愿。”
“不知此言,可还作数?”
楚帝回眸,神色间依然是帝王气魄:“自然。”
瞧见他身形单薄,语气又微缓:“这近日来内阁动作,还不足叫子嘉信任我吗?”
他自己做足了严慈有度君父的气派,不觉有异。
魏骆却显见地瞧见主子眼中的温度,心下一震,左右思忖后,又觉得陛下这该是有意笼络,而非真的偏了心。
陛下虽不是什么慈父,又怎么会因二皇子实在僭越,便舍了亲不用,真心将楚朝托付给一个亡魂呢?
再说,他看向那亡魂,本就有恻隐之心,如今更多几分动容。
但生死之隔是不因动容消解的。
一个已死之人,一个十九岁便殉国的少年。再怎么得陛下宽厚喜爱,也终究,是留不住的。
澹台衡静静地望了楚文灼一会儿。
他的眼神实在沉静,叫楚文灼无端生出几分紧张,下意识踏向前,就听得澹台衡说:“我亦不会违背当日之言。”
“陛下如需要我,我自会出现。只是不必宗庙立祠了。”
公子长身玉立,也带玉的风骨:“我非身负功德之人,德不配位,恐损盛楚风名。”
楚帝先是想说,你又何必如此?
但这短短几日,他已熟知了澹台衡的脾性,最后也只能道:“此事容后再议,你既难以久留,总该叫人供奉些香火。”
他虽清瘦文弱,但也不是此世之人了,寻常关爱无法叫这亡魂受益,哪怕是一国之君能做之事也只是寥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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