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脚下是漫画平面的微光,肩上则披着微弱的星光,遥相呼应的清辉里,他从衣兜中取出了一颗深蓝色的宝石。 “碧蓝之心”,而它的另一个名字是潘多拉。 光线在精巧的切面里折射穿梭,呈现出诡异而幽暗的深蓝色,梦幻的光泽里似乎藏着一个空旷辽阔的宇宙,又像千万米深不见光的海底。 只有很少的时候,深蓝里才会闪过一寸暗红,它的颜色像干涸的血。 ……不过是再来一次,唐裕想。 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 唐裕随手将烟蒂一掷,单手插兜,慢慢地向前走。深红的火星旋转下落,与此同时,黑白的世界改变了。 笼在头顶的不再是空无一物的黑暗,而是深红色燃烧的辽阔天穹;直升机的机翼一圈又一圈旋转,投落下跳落不定的狭长阴影,不远处的火场在燃烧。 他又回到了那片终局的焦土。 直到这时,脚边才轻轻地啪嚓一声,烟蒂落在浸满了血与硝烟的土地上。 唐裕单手抛着潘多拉,再睁眼时光倒转,他又坐在了家里的吧台前。 这是个寻常的一月七日早晨,松田阵平牺牲在摩天轮上的那一日。直到爆炸发生前,都不会有人意识到世界会发生什么。 早晨的阳光已初显热度,窗对面的楼宇被照得雪亮。电视上滚动着晨间新闻,女主播字正腔圆地播报道:“近日,新一届内阁改组即将完成,新任官房长官将由降谷正晃担任,他是……” 唐裕心不在焉地听着新闻,他坐在厨房的吧台前,注意力全在面前的人身上。 琴酒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餐,墨绿的眼眸神情柔和。这个早晨平凡又日常,以无声的力量消解了他侧脸的冷意,高大的身影挡住光线,浅淡的晨光就从长发与毛衣的边缘滑落,织出一圈柔软的银白光边。 他似乎没注意到落在身上的视线,专心忙碌着。 唐裕抬起眼,再次小心翼翼地确认一遍,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探向了炒鸡蛋的盘子 啪的一声,琴酒打掉了他的叉子。 忙碌的男人头都没回:“等着。” “我还以为你没发现呢。”唐裕探头探脑的动作顿时泄气。 一计不成,他又换了一种方法,一动不动地两手托腮,巴巴地望向那个色泽金黄的盘子。 琴酒抬手去开面包机,目光撞上了他的视线,片刻后叹了口气:“只有一口。” 唐裕飞快地抄走了半盘鸡蛋。 偷吃的结果,是唐裕的两片面包间空空如也。 他敲了敲盘,不满地抗议道:“至少分我一口吧!” “我刚刚说的也是一口。”琴酒道。 他似乎铁石心肠地要把某只小偷从厨房里赶出去,任由那盘鸡蛋飘着香气,也不动,只是摆在唐裕面前。 晨光升腾起缭绕的热气,唐裕瞅着那个盘子,在桌下晃着腿,片刻后琴酒说:“冰箱里有果酱,自己去拿。” 又过了一会,拧开了瓶盖的果酱被放在唐裕面前。 开冰箱门的路上,琴酒也留意到了电视里滚动的新闻,目光在“降谷正晃”四个字上停留一瞬。 “朗姆的野心大了。”唐裕说。 他悠然咬下一口涂了果酱的面包片,架势仿佛那就是朗姆锃亮的光头,嚼了两口,他才含糊地说:“让他自己折腾去……现在还不到时候。另外,如果只替换高官的话,这个方法就太蠢了。” 对于朗姆自认隐秘的行动,唐裕袖手旁观,唯一让他看不下去的,是朗姆采取的做法。 “权力的来源是人,政治却不仅仅是人,社会的公权力体现于制度的形式……这才是人类社会的运转法则,披上道德外衣的权力让渡。” “实在是太蠢了,”直到去车库的路上,唐裕的眉头都没有展开过。 “找降谷正晃合作……他是阴沟里的老鼠当太久,连脑子都当忘了吗?” 琴酒无言地瞥了他一眼,他这话也把路上的两个人骂了进去。 唐裕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轻巧地跳上路牙,琴酒自然地牵过他的手。一月七日的树影参差错落,摇曳的阳光洒落在小径上。 其实琴酒的保时捷就在楼下,停在小区车库里的是他的丰田普锐斯,唐裕只是享受这样一路慢慢走过去的感觉而已。 到了车库,他在衣兜里按了下车钥匙,车库的最里端闪了闪灯。 唐裕坐上自己那辆深蓝的丰田普锐斯。 驱车离开前,他先拿出隔层最深处的黑皮笔记本。里面的一多半纸张已经被撕掉了,唯一写着字的一页,上面是一道黑笔留下的算式。 “6-4=1+0” 唐裕提笔划去它,将式子里的1改成了2。 “麻烦。”他低声抱怨一句。 ……没想到松田阵平的人气那么高,居然也能成为支柱之一。 松田阵平的死亡,让唐裕刚刚撑起的世界又在眼前猝不及防地坍陷成漫画,现在,他必须得阻止这个黑卷毛的牺牲了。 然而这一回的行动再次以失败告终。 唐裕在杯户公园围观的人群里逮住了中田让治,可他却还有一个隐藏在暗中的同伙。炸弹被远程控制爆炸,摩天轮的轿厢又一次消失在眼前。 再回到那片焦土上,唐裕沉默地站了一会。 “中田让治……森谷帝二。”他说,“知道了,不会再错一次。” 他没有急着扔下烟蒂,闭上眼静静梳理回忆。这并不是他在牢记逮捕炸弹犯的步骤,解决这些杂鱼对他而言简直易如反掌,唐裕在脑海里复现的,是清早家中的对话。 “炒鸡蛋……朗姆。制度、社会。车库。” 他喃喃着,用关键词分类归置好信息,然后睁开眼,深吸一口气。 “好,”唐裕自言自语,“那就再来一遍。” 一月七日的case8奔驰的环状列车(17) 一个街区外的圣玛利亚大教堂,正是东京的地标性建筑之一。 它的整体结构创造性地采用了直角交叉的双曲抛物面,仰望如振翅欲飞的银鸟。不锈钢与混凝土的组合,将中世纪的天主教堂氛围与现代主义风格巧妙地结合起来,令设计者森谷帝二斩获了多项国际大奖,这也是他走向国际的敲门砖之一。 可如今爆炸当前,警方该考虑的,就不是它长得到底像飞鸟还是十字架,而是里面的人员究竟能够在多少分钟内全部疏散了。 教堂内部空旷,可建筑周围,却整整环绕着一圈失业救济站。 教堂每周会为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提供食物,救济站内还设有免费的床位宿舍。里面的人员鱼龙混杂,疏散难度与东京湾公寓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目暮警部难得的控制不住火气:“苏格兰是想把整个东京都炸个遍吗?” 看陈列室里满满当当的相片就知道,森谷帝二作为享誉国际的知名建筑师,经手的建筑数不胜数,更别提他挂名的工程项目。 如果苏格兰真的要把他的作品一栋栋炸过来,恐怕整个东京都和地震过境没什么两样了。 不只是办案的刑警考虑到了这件事,各大社交平台,苏格兰的公开信同样引爆了所有人的眼球。 评论区里有2g冲浪不明就里的:【我住东京湾公寓旁边,它怎么突然就爆炸了?】 还有跃跃欲试的键盘侠:【苏格兰绝对是美军恐怖分子,他们要报复我们的国家!第三次世界大战指日可待?】 以及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理中客:【我觉得苏格兰做的没错,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已。】 这句话马上被暴躁老哥怼了回去:【说的好听,让他炸你家试试?】 【……】 近在眼前的危机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人性中繁杂纷纭的底色,这些黑暗面又藉由互联网飞速传播,极端的情绪和立场被不断放大,唤起每一个深陷其中者的共鸣。 柯南沉默着熄灭屏幕。 转瞬之间,南杯户车站已经被闻讯而来的媒体堵得水泄不通。 埋伏森谷帝二的机动队临时派上了新的用场,他们接过车站工作人员手里的护栏,勉强清出了一片空地,即便如此,还是有人举着话筒不断想往里冲。 “警视厅该不该对目前的情况给出解释?” “东都环状线上的所有列车被劫持,东都铁道指挥部为什么一直保持沉默?” “七年前的勒索案至今未破,是否能说明公职人员的失职?” “……” 一片混乱中,唯一一个置身事外的,可能就是制造了这一系列事件的凶手,森谷帝二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