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报告扔在了理事长空无一人的办公桌前,加快脚步返回。 再回到搜查一课,里面的气氛已经完全不一样了。短短的时间里,办公室凭空多出了三四名训练有素的公安警察,正在一丝不苟地翻查着唐裕的工位。 推门而入的唐裕,顿时成为了全场目光的焦点。 唐裕表情不变,目光转向了门边的风见裕也,后者亮出了自己的公安证。 “公安按流程复勘现场,在公寓的配电箱上,发现您烧焦的指纹,”他说,“请和我们走一趟。” 伊达航case6嫌疑人:唐裕(4) 办公室无声又安静,键盘的敲击都算巨响。 没有人说话。 日本公安如疾风过境,来了又走了,除了离开的唐裕,这里什么变化都没有。 连之前众人聊天的一次性水杯都还摆在原处,检查抽屉的过程中一个公安不小心碰倒了它,下一秒风见裕也扶起了那个杯子,他甚至没忘记往里面添了点水。 可再没有人能有心情喝下去,端来水杯的那个人已经走了。 唐裕的工位在窗边,这扇推拉窗常年是开着的。 长风猎猎而入,猝不及防地席卷了整个空间,桌面纸页翻卷,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佐藤美和子伏案在电脑前,闻声随口道:“唐君,可以帮忙关一下窗吗?” 熟悉而温和的声音并没有答应她,佐藤指尖一顿。 这时她才想起,那个位置已经空了。 公安离开以后,搜查一课的所有人重新回到了工作状态。可与其说它是工作,倒不如更像种自我麻痹,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 谁也不知道它会降临,可降临的那一刻,谁也反抗不了。面对狂风过境的结果,只能不去想,不去回忆。 不知不觉间,风已悄悄停了。 佐藤将吹乱的纸堆整理复位。 桌上的资料还没来得及归档,已经堆的很高。她将它们边缘对整齐,抬手往档案柜上放。 档案柜位于唐裕的办公桌边,平时所有的资料都是由他整理。没有案件的时候,空闲的唐裕耐心几近于正无穷,他会将纸质的档案归类码好,整齐地排列在架子上,再用标签纸贴好索引。 高木涉曾经跃跃欲试地尝试过这项工作,很快,他就被其中的繁琐与细碎给震惊到了归档的标准不仅包括时间,还有凶手、地点、作案手法……在平均一天能接到三四起凶杀案的搜查一课,网络尚不能将全部的案情归类清楚,谁也不知道唐裕到底是怎么把它们条分缕析地收纳整齐,并在需要的下一秒立刻翻到的。 因为有他在档案柜旁,整个搜查一课,至今都保留着用文件夹翻查纸质资料的习惯,局里配发的平板,没有一个人能用顺手。 或许耐心正是一个刑警的必备素质,才能让他在无数琐碎而繁杂的线索里,准确地定位出关键的那一条。 所有人都看到他指出嫌犯那一刻的光辉,可为了迎来这一秒种,背后扑在资料上的时间却是以百倍计的。 佐藤在档案柜前站了很久,透过玻璃的柜门,目光从手写的标签上一一扫过,然后她又将那些文件全部扔回到桌面上。 在他离开的时候随手乱塞,等唐裕回来就又该要抱怨了。 就像他上次清理被高木涉打乱的档案柜一样,表情温和,话语里不带任何责怪的意思,句句都是对高木涉主观能动性的褒奖,却让他足足三天都避着唐裕走。 “唐君,”佐藤美和子说,“他绝对做不出这种事,对吗?” 一时没有人回答,于是她的目光求证一般,惶急地掠过每一个沉默的格子间,她又问:“对吗?” 一声人体与木头相撞的闷响,伊达航一拳扪上桌面。 “公安的调查一向涉密,资料也从没与我们互通过。谁也不知道公安到底查到了哪里、查到了什么,这个配电箱的指纹,可能只是他们把唐警部带走的理由而已。” 最后实事求是的白鸟接道,佐藤立刻转向他:“白鸟。你是什么意思?” “我……” 白鸟任三郎还想补充,看见佐藤眼里的怒火,他立刻不出声了。 片刻后佐藤说:“抱歉。” “我就是……”她闷闷地说,“我就是有点……” “我理解你的心情,”高木涉从座椅上站起身,“先相信工藤君吧,他说能破的案子,还从来没有食言过。” 或许是高木语气坚定,又或许是工藤新一战绩累累,佐藤美和子这才点了点头。 “接下来请交给我。” 风见裕也前脚刚离开办公室,工藤新一立刻说。 伊达航刚追出门,脚步在门边堪堪停下。工藤新一双手握拳,站得笔直,面对整个搜查一课的目光,他语气坚定地说: “唐警部走之前交代过我,我知道他一定是无罪的。一切的事实,只要发生过都有迹可循。我会推翻公安对他的指控,绝不让任何阴谋得逞。” “工藤君?” “警察的身份不方便吧,”工藤新一转向了目暮警部,“这件事情,就请交给侦探好了,我会完成唐警部的委托。” 这位高中生侦探勃发的气势是那样自信而无畏,他的光芒就足以照亮一切黑暗。 目暮警部的眼神从犹疑转向笃定,他郑重其事地说:“工藤君,拜托你了。” “我会的。”工藤新一说,他的眼神落在远方,并没有看向目暮警部。 唐裕走前也说过同样的话,他是在隔着时空回答他。 其实工藤新一也未必有他表面表现的那么英勇,高中生侦探经历的大风大浪不少,毛利大叔、少年侦探团,乃至小兰,身边的谁遇险他都能冷静应对,因为这些人早已被工藤新一划入了保护圈,思想和行动上,他做好了随时营救的准备。 可唐裕无论哪一次危机降临,柯南抬起头时,都能看见他挡在身前的肩膀。 他是工藤新一曾经仰慕过的领路者,也是对抗组织时半道相逢的同行人。这一道身影时时在侧,如同屹立不倒的石碑,所以柯南的目光才比理智先行一步,早早习惯了唐裕的存在。 他或许不是遮风挡雨的伞,却是万丈深渊最后的一道安全网,只有骤然撤去,无边的黑暗毫无阻拦地面对面,才能发现他原本能带给人多少的安全与笃定。 直到现在,迟来的惊悸与慌乱仍在缓缓上浮。 风见裕也的话,到底有没有在工藤新一心头产生一瞬间的动摇,他自己也不知道。 在他将唐裕宣布为第一嫌疑人时,工藤新一的第一反应其实是:假如这是真的,该怎么办? 可在思考出答案前他先意识到,这个问题,自己此前从来没有考虑过。 以前不曾想,现在不愿想,至于未来,大概也没有必要去想。 工藤新一从桌上抄起一沓纸,这是唐裕之前复印的案情报告。按理说这类报告只需要交一份到理事长的案头,可他却偏偏多复印了一份,就像冥冥中提前为工藤准备好的一样。 工藤新一在搜查一课的办公室门口,如将要出海的水手,郑重地鞠了一躬。 “请等我回来。” 公安的拘留室,规格与刑事课所差无几。 这里就像一个小型宾馆,洗漱用品一应俱全,靠近栏杆的地方是一个洗手台,里侧则摆着一张单人床。 浅浅天光从头顶的逼仄窗口中斜斜而入,雪白的被褥上,亮着一块四边形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