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有这样的一刻,唐裕如此痛恨过自己的观察力,所有的思绪无风自动,纷纷扰扰的表象拨开,直指迷雾后伫立的答案。 唐裕低声说:“是他……对吗?” 瓢泼大雨下,依然燃烧不息的火场。摇曳的人影已经消失了,似乎过去了很长时间,大雨息止,直升机的桨叶重新旋转起来,相同的人影逆光走来……他像被灼痛般,仓皇地收回眼。 电话的那一端,静默的呼吸。 昏暗酒馆里的擦肩。 漆黑车窗后的对视。 燃烧的背景里,挡住碎片的手。 唐裕笃定道:“是他。” 可过去的唐裕看不到现在的自己,自然也无法回答。一切犹如一场荒唐的默剧;透明的壁障外,轮回的死亡景象;点着烟的、过去的唐裕;贯穿琴酒的子弹,和自己曾有过的肺癌。 唐裕低头转向地面,那里已经有很多烟蒂了,无数烟蒂连成轨迹,从自己的脚边一直延伸到另一个人手里。 距离更远的已经腐烂衰败,与漆黑的地面融为一体,然后烟蒂便逐渐新鲜起来,直到唐裕的食指与中指间,那根烟才刚点燃。 拿着烟的,是一双漫画家的手,食指与中指因常年握笔而扭曲畸形,而当它夹起烟时,却又有着另一种极为奇怪的美感。 这里的时空是混乱的,过去的自己又在混乱的时空里,经历了多么漫长的跨度? 一周,一个月,一个季度乃至几年? 唐裕难以判断。 他不敢回头,只好默然无语地望向曾经的自己。 那的确是一只极适合拿烟的手,指节修长,骨节削瘦,皮肤下攀附的苍青色血管,如某种默然蛰伏的动物,似乎下一秒就会破体而出。过去的唐裕长长地呼出一口白色的烟雾,从下颔到脖颈,都转成一个紧绷的角度,如生命尽头垂死时,拼命仰头的天鹅。 那么绝望,那么美。 无数次挫折与失败以后,他依然会来到这里,在无数平行的时空尽头,因果交叠的彼端,孤独而沉默地,目送着自己赴死的爱人。 即使那时候柯南的世界里还没有唐裕,琴酒也并不认识他。 他只是站在那里,点起烟,无声地注视着。 一遍又一遍。 case5f间章:黑衣骑士的玫瑰(1) 很快就到了园游会这一天,这是帝丹高中难得对外开放的时候,适逢周年校庆,清一色高中校服的校园里,很快堆满了形形色色的人。 黑羽快斗压低帽檐,泰然自若地走进校门。 即将在东京塔举办的艺术展,展览的承办人也是帝丹高中的校友。黑羽快斗盯了他快一周,想要打听的,是艺术展具体的展览内容。可不知是不是怪盗基德威名赫赫,距离展览开始的时间已经不久了,这位负责人愣是一点风声也没有走漏。 不知道面对熟悉的老同学,这个锯嘴葫芦会不会多说一点。 黑羽快斗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早已在老师那请好了假,悄悄跟了过来。 五光十色的人群里,只有他打扮得意外低调,乍一看毫不起眼,就算有熟人看到了那张帽檐下压低的脸,大概也只会好奇一下工藤新一的头发怎么凌乱成这样。 大侦探的号真好用,反正他现在是江户川柯南,这个身份我废物利用一下也未尝不可。 哼着小调的黑羽快斗,心情愉悦地走过一个又一个摊位。敏锐的他竖起耳朵,很快捕捉到最常听见的话题。 几个即将收摊的学生鞠躬道歉:“同学的表演要开始了,我们正要去给她加油,为您带来麻烦真是不好意思!” 话剧社的表演? 黑羽快斗不动声色地想,这似乎是个大热门。 出于相同的原因,不少摊子都在零零散散收工,仍然坚守在岗位上的,后面的学生也换了拨人。不少游客也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起了兴趣,当即拍板去礼堂一探究竟,一时之间,街上的人流涌向了同一个方向。 黑羽快斗抬头一看,自己盯梢的目标遇到了几个老同学后,说说笑笑间,竟也有了几分去看表演的架势,连忙压低帽檐,跟了过去。 “外面真的好多人。” 礼堂的红色帷幕,悄悄掀开了一个角,毛利兰从后面望了一眼。 表演尚未正式开始,礼堂的大厅里灯火通明。站在后台的角度,前面的观众席一览无余。 到来的游客明显超过了大厅平时的容载量,这个平时空旷的礼堂,此刻竟显得有些拥挤。包有海绵的固定座椅边,还临时搬来了不少教学楼的椅子,即便如此,依然有不少人难以落座。 热闹的谈笑声飘荡在大厅上空,不过外面的欢乐自然是与后台无关的,所有人都在为表演做着最后的准备。 毛利兰暗自为自己打了打气。 话剧的第一幕就是公主的独白,届时漫长灯光熄灭,只有一盏白色的追光灯点亮她的身影,早在彩排时观众就已对这一幕赞不绝口,极致的阴影与光亮的对比中,盛装的公主如仙女下凡。 “没事的小兰,挺起胸,自信一点。”身后的园子帮她托举裙摆,“你就是今天最美的公主!” “我倒是不害怕。”毛利兰轻轻地放下幕布,“只是有点担心……” 愉媳! “黑衣骑士吗?”园子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大力打包票道:“不要紧,骑士的上场在最后一幕,他一定会赶到的!” 离演出开始只剩下三分钟了,满场的后台,却看不见本堂瑛的影子。毛利兰失笑:“嗯,谢谢你。” “说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安心上台表演就好。” 因为男主角还没到场,不少人已经开始担忧起来,安静的后台笼罩着窃窃私语的躁动。这样的氛围里,园子却莫名的信誓旦旦。 小兰还有些不明就里,却已经被园子推到了幕布后面:“后面的独白,你背熟了吗?” 毛利兰点点头。 原先的剧本里,黑衣骑士会在最后的关头从天而降,为公主赶跑拦路的匪盗。这段打戏结束,本来是公主与骑士互诉衷肠的演出,园子却临时加入了一段独白,同时大幅删减黑衣骑士的戏份,将主要的台词划到小兰身上。 两个版本呈现的效果其实相差无几,同样的剧情走完以后,独白多的还加上了骑士与公主共舞的片段,漫天花雨从天而降,舞台效果可能还要更浪漫一些。小兰担忧地问:“是不是瑛同学出了什么事?” “两手准备而已啦,”园子连忙把她固定在候场处,“好啦,你先休息一会。演出会顺利的!” 放下通往候场处的帘子,园子才心虚地想:就算能来,我也得让本堂瑛来不了啊。 确定帘幕后面的毛利兰再也看不到这里,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才从角落里钻了出来。 工藤新一犹疑地说:“男主角,真的只有这么多台词?” “那是当然,”园子得意地叉腰道,“再说一遍哦,看到公主,你只要亲上去就可以啦!在那之前什么都不许说,听见了没?” 面具下的工藤新一半月眼。 “惊喜,惊喜!听见了没?”园子大力地拍着他的肩,“舞台的效果就靠你了!” “但……” 工藤新一还想要说些什么,园子却忽然一呆:“咦?那边怎么也有一个你?” 顺她目光看去,距离后台不远处,另一个“工藤新一”头戴鸭舌帽,不声不响地站在角落中,因为光线昏暗,才不容易被注意到。 园子的目光在面前戴好黑衣骑士面具的工藤新一,和角落里的鸭舌帽版间巡梭,目光明显地带上疑惑。“你该不会……” 工藤新一:“……” 果然完全乱套了啊! 从被园子的激将法骗来的那一刻起,心中盘旋的不良预感,终于在那一刻达到顶峰。赶在园子怀疑之前,工藤新一立刻说:“没事,那是我的助手。” 随后他疾步上前,一把拉过了那个人的手腕。顶着园子怀疑的目光,工藤新一低声问:“唐哥,你怎么过来了?” 盗号忽然被本尊抓包的黑羽快斗:…… 哈?你说什么? 一秒的愣神中,黑羽快斗思绪转弯,立刻明白了目前的情况。 眼前的声音不会错认,虽然他穿着表演的戏服,但这个声线和身形,就是工藤新一本人无误。 所以,小侦探这是打算用自己的身份,陪青梅竹马演一出公主与骑士的舞台剧? ……还挺会浪漫。 可这位大侦探平时都是以缩小版的“江户川柯南”身份活动,这次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才恢复了原来的身体。或许工藤新一是怕这样的形态不稳定,才请了那个看起来似乎很闲的警部…… ……唐裕帮忙,所以才会把自己错认成他。 只要他没发现面前的人到底是谁,黑羽快斗就能继续往下演。 他回忆了一下记忆中那个警部皮笑肉不笑的微笑样子,嘴角一抽,心不甘情不愿地摆出了他那副温和的口气。 “是啊,不太放心,才过来看看。” 不等对方回答,黑羽快斗立即先发制人地问:“你做好决定了吗?” 小侦探似乎很难变回本体的样子,这样问肯定没错。 果不其然,似乎是由于临上场的紧张,工藤新一没认出他的身份,没有防备地说:“嗯,我想通了,有些话,只能用我自己的样子才能说得清楚。” 什么话? 说什么? 对谁说? 黑羽快斗简直一脑门问号,只有表面还维持着扑克脸,心头都要被疑惑堆满了。就在这时,舞台旁边的另一个声音,打断了他将要脱口而出的追问。 一个别扭的关西腔说:“我明明就是工藤新一!” 另一个女孩的声音问:“平次,你涂这么多白粉底干嘛?” 黑羽快斗与工藤新一同时回过头去,只见一个高马尾的女孩伸手一抹,第一个开口的“工藤新一”脸上,立刻出现了一抹黑印。 还真是连粉底都遮不住的肤色,只要随便一蹭,立刻就漏了陷。 和叶不满地问:“服部平次,所以你到底什么毛病?工藤君不是就在那边吗?” “咳咳,那个,玩笑玩笑,工藤找我有事。”被拆穿的服部平次只能抹了把脸,“总之你先去观众席啦!我和他商量完就来!” 和叶带着莫名其妙的眼神走远了,服部平次三步并作两步,立刻跑来他们身边。 “工藤?还有这边……”他看了两眼黑羽快斗,才不确定地说:“唐警部?” 黑羽快斗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鸭舌帽里面,冷汗都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