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轻忽重的底噪仿佛女人沉重的喘息,琴酒便没有再管伏特加,抬手调整了一下音量。 “基尔。”他问,“那边发生了什么?” 粗重的呼吸声仍在继续,片刻后,水无怜奈的声音颤抖道:“不,” “……没事。”她似乎深吸了一口气。 紧接着,因信号干扰而产生的底噪也消失了,水无怜奈的一端一片寂静。 琴酒眉头微皱。基尔的语气可并不像一个安然无恙的人,发生了什么才让她突然打开耳麦,又在几秒内回心转意,拼命为对方遮掩? 他看着吧台上摇晃的酒液,眉头微微皱起。就在这时,酒吧的后厨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尖叫! 叫声之凄厉刺耳,只一下便足以贯透耳膜,酒吧里待着的人,不约而同地往声源的方向撇去。空气里弥漫开不安的骚动,伏特加也下意识看向琴酒,却发现对方无可无不可地靠在吧台上,肩膀微微地下沉了一个角度。 这代表直到现在,琴酒的力道都是放松的。 调酒师早已扔下酒杯,匆匆往后台的方向去了。声音在尖叫后沉寂两秒,紧随其后的是模糊的喊叫,伴随着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 “大哥……?”伏特加小心翼翼地请示道。 他目光时刻关注着琴酒,自然也没有错过他嘴角的一抹微微挑起的笑意。 伏特加整个人都是迷惑的:都这种时候了,为什么大哥还笑得出来? 琴酒敲了敲吧台。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管那杯一开始就调好的酒,片刻后他说:“我去后面看看。” “大哥!我也!” 伏特加立刻跳下高脚椅,不等他追过去,琴酒已大踏步匆匆走了,银白的长发在转角一闪而逝。伏特加一时没有跟上,只得两腿一蹬,悻悻然坐回座位。 后厨的骚动渐渐平息,很久都没有动静传来,看来刚刚的只是意外。随后脚步从后方转回吧台,琴酒一在衣袋里拿着枪,靠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伏特加连忙问:“大哥?后面怎么样了?” “解决了。” 唐裕从容地低沉回应,他反手拿起了吧台的酒。case4声东击西的重逢(2) 大胆吗?莽撞吗? 尽管听上去很像一个一拍脑袋做出的决定,但这的确是唐裕深思熟虑的结果。 酒吧的人员鱼龙混杂不假,可在这个敏感的关头,扮成任何一个陌生人贸然闯入,都无疑是危险且可疑的。 唐裕此行的真正目的,是套出自己手里这个空白信箱的真实身份。 贸然到琴酒面前无异于自寻死路,他本人的武力、观察和推理能力,都是最顶尖的那一拨,即使队友掺水,也依然能在交锋中不落下游。 唐裕矛头自始至终对准的,都是伏特加。 身为琴酒的开车小弟,他不会对大哥的疑问有太多戒心,同时与核心关联紧密。在明面上已知的组织成员里,他才是最好的情报源。 后厨的动静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伏特加没有多问。他关心的还是耳机里传来的异常:“大哥,基尔那边出什么情况了?” 唐裕一默,这个问题琴酒未必能给出答案,可他却一定知道怎么回事,毕竟唐裕是卡着fbi准备动手的点,在后厨启动提前布置的机关的。 黑色的皮鞋经过门缝,柯南无声地屏住呼吸。 你真的要去吗?他转头用眼神询问身后的唐裕,后者专注地听着走廊上的动静,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见状,柯南的神色也从犹疑变得坚定起来。等脚步走远后,他低声道:“我去后面监视,如果他回来了,就立刻徽章通知你。” “好。”唐裕安慰地笑了笑,“我在后厨准备了一些小礼物,够拖住他一会了。” 他反手理了理散乱的银发,在柯南担心的眼神里,弯腰推门,走了出去。 此刻唐裕并没有回答伏特加的疑问,他反问道:“基尔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这个问题的表意并不是特别清晰,听到的人自会据理解代入到各种情况,既能被解读为对身份的安排,又不涉及到具体行动,万一遇到质疑了,也能假借其他托词解释。 伏特加果然没有起疑,还以为是刚刚的杂声才让大哥想重新确认一番,愣头愣脑道:“她不是说先回安全屋了吗,难不成被跟踪到那里去了?早知道就不该让她自己处理后续,女人果然麻烦。” “哦?”性感的女声遥遥响起,“需要易容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说?” 唐裕心头一凛:贝尔摩德!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 被黑暗吞没的卡座里,缓缓浮现出灰白色卷发女人的身影。她款款行至吧台,与唐裕相隔不到半米。 这么近的距离已经突破唐裕的安全范围了,顾虑到琴酒的人设,才勉强没有退开。 贝尔摩德的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若隐若现的红星里,烟雾袅袅绕圈升起。 不同于男士烟的辛辣,她的烟草里更多的是清新的薄荷香,唐裕鼻尖动了动,忍住了一个喷嚏。 “苦艾酒。” 心念电转间唐裕决定了应对方式,先发制人地道:“你怎么在这。” “当然是来看戏咯。”贝尔摩德调笑着吐出一个烟圈,“难道你真的觉得,追踪基尔的人今晚会来?窃听器被你用布裹了这么多层,是个人都知道知难而退,不可能主动往陷阱里跳的。” 真不好意思,我就不是个正常人。 “那得看陷阱里的诱饵诱不诱人了。”唐裕表情不变。 贝尔摩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并没有纠结于这个话题。 她上半身半倚台面,懒洋洋抱怨道:“今晚的fbi也未免过于活跃,怎么,终于意识到自己太废物,打算冲业绩了吗?” 唐裕侧身示意她继续,贝尔摩德顺势道:“我早就提醒过基尔,最近一段时间,她后面一直有跟着的人。” 唐裕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贝尔摩德在说谎。 从现在的时点往前,足足一个月的时间里,跟踪水无怜奈的人都只有朱蒂。基尔的住所附近之所以会有警察监视,是由于另一桩与她毫不相干的谋杀案,水无怜奈的房间隔壁,是嫌疑人最好的监视地点。 但最高明的谎言里往往掺着真话,如果不是唐裕明白真相的话,很可能就会被贝尔摩德的信息带偏了。 唐裕刹那间意识到:这就是贝尔摩德的诉求! 她要误导琴酒的思路,让他认为白天的整起事件,从头到尾都是fbi的谋划;是fbi尾随跟踪基尔,并趁其不备窃听,才让她身份暴露,行动受阻。 可事实上,基尔黏上的窃听器只是巧合,在此之前,她也没有受到严密的监视。 其中的偏差是柯南。 工藤新一和毛利兰曾在伦敦阴差阳错救下伪装成杀人魔的贝尔摩德,二人也一直被她视为生命中的光亮。这次的fbi是柯南联络的,贝尔摩德要把整件事的起因推给fbi,把柯南从中干干净净地摘出去。 恐怕是他载着柯南来杯户公园的路上被贝尔摩德看见,才会让她反常地出现在此。 唐裕浅啜了一口酒,分层的橙汁与石榴糖浆在齿间碰撞,融合成朝霞般清爽的口感。 短暂的慌乱后,他迅速平复下来。 危险总是伴随着更大的机遇,虽然没办法从伏特加口中套话,但贝尔摩德的地位更高,没准能从她口中套到更多东西。 唐裕思路逐渐成形,于是冷声一嗤。 “姑且像你所说的这样。”唐裕不耐烦地敲了敲吧台,“那今天敲窗的人,你打算怎么解释?” “呀,”贝尔摩德风情万种地一挑眉:“原来那不是巧合吗?” “我可不信巧合。”唐裕模仿琴酒的语气低沉道。 他在逼贝尔摩德出口。 如果她要保柯南,那么带柯南来杯户公园的唐裕,也势必会被她列入保护范围,这样一来,她就必须抛出另一个更有说服力的证据,让面前的琴酒相信fbi早有预谋。 贝尔摩德沉默半晌,忽然屈起指节,在吧台上轻轻叩了叩。 唐裕敲桌,是用来暗示心情的不耐,她的动作却意有所指,暗示了更深一个层次的信息 敲击在英语中对应“knock”,与代指卧底的“noc”同音。 唐裕冷笑一声:“你在说基尔是卧底。” 水无怜奈与贝尔摩德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贝尔摩德不会有意揭穿她的卧底身份,却会在有诉求时,毫不犹豫地抛出她这张牌。 而假设基尔的卧底身份成立,这次的失败就变成了卧底与fbi里应外合,成功阻止了组织的暗杀计划。 来龙去脉俱全,推论的逻辑无可挑剔。 唐裕都有点佩服贝尔摩德的急中生智了,在组织混了多年的人,智商和手腕果然不一般。只可惜现在自己是多疑的琴酒,他惜字如金吐出这句话,并没有直接质疑,可从语气到措辞,无一不表露着同一个意思:证据。 “还是两年前的事,”贝尔摩德悠然提供论据,“那个fbi的叛徒率队逮捕你。你难道不觉得,两次埋伏的思路都一模一样吗?” 唐裕不动声色道:“失败的原因可不相同。” “那是自然。”贝尔摩德一挑眉,“还得多谢蒲尔科,如果不是他,今天的你我就不会在这里说话了。” pule。 唐裕知道,自己已经摸索出提问的方向了。 他垂眸抿了口橙色的酒液,表面不置可否,似乎默认了这个解释。 紧接着,又状似无意地漠然问:“之后他注意过基尔?” “不知道。”贝尔摩德说,“那以后基尔不就被他要过去了,我哪知道pule心里在想什么。” 见琴酒接受了这个理由,她语调都轻松起来。唐裕于是微一挑眉:连你这个神秘主义者都不知道? 贝尔摩德一哂:“他可是直属于boss的,我怎么敢置喙那位的决定?” “算你识相。”唐裕抿了一口酒,将酒杯放回吧台。 贝尔摩德脚尖朝外,动作里已经流露出想走的意向。唐裕单手插兜,微微偏过头去,墨绿的眸光冰冷,刹那间锁定了女人的身影。 他已经达成目的,便不紧不慢地,撕下了最后的一层窗户纸。 “既然这样。”琴酒的声音冷漠低沉,“你又怎么会认为,她是卧底?” 小小的吧台前一片寂静,头顶自上而下打落的光源,将两人的身影圈在了一处狭窄的圆锥形空间内。 暖黄的灯光下,所有的神情无所遁形,唐裕清晰地捕捉到,贝尔摩德脸上划过的一丝僵硬。 黑大衣的衣袋被金属顶出了一块形状,剪裁良好的布料下,漆黑的枪口静静对准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