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壁、碰壁、重复碰壁。他仿佛是置身于一间空间不断压缩的狭小密室里,他的人逐渐变得动弹不得,呼吸困难。短跑运动员爆发燃烧至最后一刻仍然突破不了的001秒,游泳运动员在与水阻力的抗争里竭力之后抬头却发现仍然差之一厘的那一瞬。他的后方是不断消失逼近到脚后跟的时间死线,但前面是一片他无论怎么走都是在徒劳地原地踏步的迷雾迷宫。他现阶段的目标已经不是突破长时间以来始终死死困住自己的瓶颈期,而是重新达到自己之前的水平。他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像是一句魔咒,紧促的比赛铃,在身后一遍遍催促着他再快点。姜清元头有点痛。还是教练发现了他实在状态不佳,今天说什么都要强硬地让他回去休息。“离比赛还有三个月,你现在就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了怎么能行?”拗不过他的姜清元这才准备收拾东西回去。姜清元在棋院闭关的这段时间里,差不多就是和外界隔绝了。除了期间家里派人来给他送过几次东西。张姨他们已经了解了姜清元每次比赛前期都要特训的惯例,不会过多打扰他,最多是偶尔送来一些点心和补汤。还有就是……姜清元去休息室取自己的东西时路过前台,听见工作人员在议论:“咦,今年的粉丝这么早就开始送礼物了?”另一个人在语气为难:“送花和别的什么倒也还正常啊。可是今天刚刚送过来的这个……这,该怎么处理?”“我也不知道啊!说是给孩子他妈,咱们队里谁是孩子他妈?这是哪个选手的新爱称吗?”前台的工作人员看着那人也只是像个跑腿的,高高大大,手里还拎着头盔,想要叫住人的时候人已经一阵风似的离开了。两人一筹莫展地看着前台桌上那个摆在这里很是突兀的猫包。姜清元人精神混混沌沌的不在状态,听了一耳朵工作人员的对话也没什么反应。他从休息室里出来,就听见不远处传出来一声耳熟的:“咪~”工作人员都乐了。嘿,孩子居然还真有妈咪啊!刚才两人面面相觑没有头绪之时,还是猫包里一直都对人爱答不理的丧彪忽然站起来。它对着一个方向,翘起尾巴,隔着猫包粗哑地喊了一声:“咪!”原本浑浑噩噩的姜清元动作忽地一顿。在两个工作人员十分好奇的目光下,姜清元把前台的“孩子”认领了回去。这次只有丧彪,其他什么都没有没有大玻璃,也没有丧彪主人,倒是清净。姜清元刚才出去看了一圈,送猫来的人也不在了。像真的只是单纯把丧彪送过来而已。姜清元不解其意。他把丧彪放出来玩一会。很快他就理解了。他算是知道有些人为什么需要精神抚慰犬了。把丧彪从猫包里放出来之后,光是看着它高高翘起的尾巴和毛茸茸的耳朵,姜清元紧绷了许久的精神得到了些许治愈。人与动物的相处比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要单纯舒服得多了。姜清元想着。他不可控制地想到了丧彪的另一个主人。丧彪来的时机不对,姜清元刚好就要回家了。他把猫包重新放回前台。姜清元离开之前对他们说,一会会有人来接走它的。他最后和丧彪告了别。姜清元走出了棋院的大门,等着自家的车来接他。江修刚给他发了消息,应该很快就到了。外面车水马龙的喧闹世界似乎与他隔着一层玻璃。姜清元意识到自己现在状态不大对。他抬头看向前面。行人和车辆都蒙上了点点黑斑。头晕,眼花,耳鸣。都是低血糖的症状。他立刻习惯性地伸手进口袋掏糖。以往他出门前张姨都会替他准备妥当,他一伸手进口袋就能摸到救急。但这段时间很少回家,姜清元忘了,他现在身上什么都没有。头晕目眩中他一手扶住了旁边的树干。还好这里就是棋院的附近,待会应该很快就有人发现他。但同时这里也是大马路……姜清元还没来得及思考完,他腿一软,双手麻痹,人也不受控制地蹲了下去。会摔倒的。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出现一瞬,下一秒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重重撞入到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里面。姜清元意识不清晰,只是听得那人“啧”了一下,声音竟熟悉到让人鼻子发酸。姜清元睁着眼睛去看他的脸,看不清。然后视野猛然上下颠倒。他头更晕了。周围行人发出一两声惊呼,他们只看见了那个穿着黑色皮衣的高大男人突然出现,然后二话不说地直接把怀里的青年横抱了起来。“金哥?”姜清元在眼花耳鸣的状况下发出一声很轻的询问。那人似乎是还在赌气,闷声道:“谁啊?我可不是奥。”姜清元看不清他的脸,也无法再去回他什么了。此时他的侧脸无力地靠在男人宽厚肩头上,整个人窝在对方怀里。这一刻对方健壮的手臂和发热的胸膛给人一种绝对性的稳当的安全感。姜清元还想看他的脸,但同时眼皮支撑不住地合上了。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还听见那人嘟囔着:“这样睡着的时候不是比醒着可爱多了吗。”听得出来话中的咬牙切齿,也感觉得到他摸在自己脸上时,手上的力道温柔得不得了。姜清元晕倒前最后一刻的意识还停留在身体忽然腾空和失重的感觉上。对方身材高大,抱着他走动的时候,能清楚感受到对方步伐的起伏和呼吸加快的频率。他陷入昏沉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睁开一丝眼看见天花板刺眼的灯光。模模糊糊中意识清醒了两三分。他还看不清楚眼前,只感觉到把他叫醒的是耳边的声音,还有唇上抵住的什么东西,在喂他喝着什么。姜清元确定他刚才在晕倒前,看到了跟金哥很像的某个身影。此时他意识混沌不清,身体也使不上力,“金哥?”身体很沉重,好不容易喊出来的一声,也仿佛石沉大海,等不到回应。姜清元以为自己已经喊的很大声了,其实只有很轻的一句气音。他又吃力地喊出一声:“……金哥?”“这儿呢,”一个他十分熟悉的低磁男声从他头顶上方传来:“哥在这,没有走。”有只粗而厚的大手抹在他一张泛白的小脸上,姜清元额前的几缕头发都被汗湿。脑袋脱力地偏到一旁,正好倚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姜清元从未有过如此脱力依靠着他的模样。这是身体消耗狠了。金十八脸色沉下来。从刚才就没放开他过,金十八尽量轻声跟怀里的人说话:“听话,张嘴,先把葡萄糖喝了。”姜清元喝完一杯热水。他听见高处有不甚清晰的说话声:“为什么他这么冒冷汗?”又听见一个人的说话声在解释着什么:“……低血糖的症状……让他休息……”姜清元很快又昏睡过去。不知道是身体还是精神终于支持不住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棋院保健室外面一条安静的走廊。“你们怎么看的人?”金十八皱起眉时,周边气压都低了:“他脸色这么白都让他一个人出去?”工作人员刚才看见晕倒的姜棋手被人横抱进来的时候也是第一时间乱了阵脚。连忙给人指了个方向,男人大步流星,直接把人抱进了保健室。得知姜清元在走出棋院没几步就当街晕倒,工作人员也有点过意不去:“刚才确实没注意到,姜棋手低血糖是老毛病了……”解释完他才反应过来。等等,不对啊。这人谁啊?为什么突然开始训人?自己又为什么也突然开始认错了?是他平时被领导pua惯了,见个人就想认错?可是刚才那人身上领导气场也太强了,他十分自然就代入到了认错的角色,真不像一个跑腿小哥……金十八不管这人想的,他推门进了一旁的房间。棋院里就有一间保健室。条件有限,里面只简单备了些药品和一张病床,平时也没有医生值班的那种。姜清元忽然晕倒,被喂了葡萄糖后就先转移到里这休息。病房内一声开门的响动。房间僻静。能听到他伸手关了门,然后是愈发走近的脚步声,停在了单人病床的床头。躺在浅蓝病床上姜清元还安静地闭着眼。“醒了就起来吧。”低沉的男声在说。病床上的人顿了一顿。姜清元睁开了眼,看向他。病床上的人脸色看着还有几分疲惫。只有一双透亮清澈的眼睛透出琥珀的色泽,无声地转向右边,看着坐在病床前的男人,金十八一手搭在病床前的药柜上,因为两人一坐一躺的位置,此时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