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贞娘比颜沅高一点,身量与青黛差不多,沐浴后换上了一身青黛的衣裙,黑白掺半的发被整齐地梳了起来。
她靠坐在床边,气色看起来好了些,目光却仍呆愣无神。
落日余晖透过窗棂,缓缓照进来,遮蔽的浮云散去,暖意融融,一切向好。
颜沅牵着陈子望走了进来,小小的孩子步履蹒跚,却在见到赵贞娘时,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带着哭音亲热喊着,“母亲,母亲——”
赵贞娘闻声,原本冰霜般的坚硬神色霎时融开。她起身,走上前几步,俯身紧紧抱住陈子望,连眼眶都红了起来,轻拍着他后背,安抚着孩童不安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头望向一直站在门边的颜沅,潸然揩泪,真诚道了一句,“多谢娘子。”
颜沅走进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她看着赵贞娘熟练地将陈子望哄睡,才缓缓开口。怕吵醒小孩子,她声音很轻却清透,“贞娘子,为何执意寻死?”
赵贞娘闻言身体倏地僵硬起来,脸上神色也不大自然,她勉强扯了扯嘴角道,“娘子在乱说什么……”
赵贞娘抬头,却见颜沅面容认真,毫无玩笑之意,她生得太没有攻击性,眉眼绵软,一时令赵贞娘无法厉声反驳回去。
可不是寻死么?
陈邻之死明明与赵贞娘无关,可她被误解也不否认,一句解释都没有,反而一副颓废决绝之态。
嫁错了人,她的一生已无希望。
许久之前,在她还算年轻时,她也想过和离。可赵老板仗着女婿身份行商方便了许多,生意做得愈发大,又怎舍得失了靠山。陈邻也过惯了金银不愁的日子,不会主动放赵贞娘离开。
颜沅轻缓的声音再次响起,“陈邻已死,贞娘子大可回绥都,过自己的日子去。”
一粒泪从赵贞娘眼眶滑落,她微微仰起头,神色无奈,却比从前生动许多,“我已蹉跎许多年,回绥都?……弟弟已娶妻生子,我再归家,与外人无异,于他们而言,平白多一累赘而已。”
“再者,”她嘴角带着苦笑,整个人被浓浓的愧疚不安所包围,也知颜沅并无恶意,不禁喃喃道:“是我害了她们,又怎得安好。”
“她们?”颜沅问道。
赵贞娘再次垂下头,说出了所有,“陈邻的俸禄根本不够挥霍,花的大部分是我的嫁妆,因着他们将子望放在我身边,每次来要钱,为了能留住子望……我都会给。”
“给那些被害的丫鬟的银钱……”赵贞娘顿住,最后她闭了闭眼,还是说了出来,“也是从我这拿走的。”
颜沅恍然明悟,看着神色痛苦纠结的赵贞娘,心绪复杂。
赵贞娘声音低哑,“是我——”
“他人之错,何必强加己身?”
赵贞娘惊诧望向颜沅,只见往日眉眼柔和随意的颜沅,此刻面容带着坚定之意,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若没有你,他便不会犯这些错么?”
“即使没有你的嫁妆、赵家的家产,他可能会做个贪官,受贿、勾结豪强,本性如此,心存恶念也会行恶事”
“你没澄清便是因此么?想着玉荣犯错与你有关,你想着,若你未置之不理,她不会如此,所以就替她顶了罪。”
“可这世道,错的是那些心生歹念,仗势行凶之人,而不是那些——”颜沅专注地看着赵贞娘,加重语气强调道:“痛心疾首,却无力改变之人。”
“这不怪你。”
“贞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