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林知夏放话道:“我才不想看呢。”
她转过身,执起筷子。
外公外婆端来一盆米饭、还有红烧排骨、油淋辣椒、肉沫茄子、西红炒柿鸡蛋。饭菜的香味飘忽传来,林知夏心花怒放:“谢谢外公外婆。”
妈妈给林知夏盛了一碗饭,还帮她把排骨的肉剃了下来,因为她正在换『乳』牙,啃不动排骨。她满心欢喜地把妈妈剥好的排骨肉拌进米饭里,又加了几勺西红柿鸡蛋,美滋滋地吃了一顿饱饭。
饭后,将近晚上八点半,林知夏和林泽秋都困得不行,妈妈就带他们去睡觉了。他们住在二楼的一间卧房里,房中飘『荡』着一股老式家具独有的味道,宽敞的大木床上铺好了被褥,妈妈伸手试了试,却说:“这床垫得不够厚,夏夏睡了不舒服,我再找一床棉被……”她转头望着爸爸:“你带孩子们去刷牙洗脸。”
爸爸翻开行李箱,掏出牙刷和『毛』巾:“跟爸爸走,秋秋,夏夏。”
林知夏最听话了。她像个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爸爸的背后。爸爸回头看她,她伸手,爸爸就牵住她:“晚饭吃没吃饱啊,夏夏?”
“吃饱了。”林知夏诚实地说。
爸爸喃喃自语道:“明年回老家的路上,爸爸妈妈给夏夏多带吃点的。”
林知夏却说:“明年我不想回老家。”
林泽秋一边刷牙,一边吐词不清道:“我也不想,看到柯壮志我就烦,破手机也值得他炫,他怎么不把手机挂到脑门上?”
这一回,可能是因为妈妈不在,爸爸就没多说什么。他轻拍林泽秋的肩膀:“行了,秋秋。”他拎起暖瓶,瓶子很轻。
爸爸让林泽秋照顾林知夏。他自己下楼去打热水。
爸爸才刚离开不久,走廊尽头的一扇门打开了。柯壮志穿着一套纯棉睡衣,晃晃悠悠地出来上厕所。他瞥见林知夏和林泽秋这对来自贫民窟的土包子兄妹,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发问:“谁让你们住二楼了?你们去住一楼!二楼厕所是我爸掏钱修的,你们凭什么用啊,交钱了吗?”
林知夏惊呆了。
柯壮志不依不饶道:“你们下去用一楼外面的茅房。”
林泽秋当场爆发道:“茅你头的房!你还有脸提!你爸欠我妈多少钱?”
“我爸不欠钱!”柯壮志神志清醒地吼道,“我爸是大律师!你爸妈是什么?”
林泽秋今年也才十岁,正在实验小学读四年级。他从小受到妹妹的影响,阅读量比较大,已经熟练地掌握了冷嘲热讽的诀窍:“你爸是大律师,怎么没钱还我?”
柯壮志愤怒到面『色』通红。他一把扯住林泽秋的衣领:“你再说,我爸会告你!让你倾家『荡』产!”
“倾家『荡』产”是柯壮志前不久才从电视剧里学来的成语,但他的语文素养在林知夏的面前脆弱到不堪一击。
林知夏轻飘飘地说:“柯壮志,你先回去翻翻《民法》,再过来吓唬人吧。”她淡定地握着牙刷,挤出牙膏:“你什么都不懂。”
她没有看一眼柯壮志,但她的轻蔑尽在不言中。
厕所的水管漏了几滴水,敲出“嘀嗒嘀嗒”的轻响,电灯泡悬吊在房梁上,散发着黯淡的昏黄光泽。陈年老垢堆积在墙角,使得白『色』墙体隐隐发黑,柯壮志不嫌脏地踹了一脚墙面,骂道:“你和林泽秋都有病。”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林泽秋这里有病。”又戳着自己的太阳『穴』:“林知夏这里有病!”
林泽秋刚出生时,不幸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父母为了治好他,耗费了极大的精力。柯壮志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就让林知夏怒火中烧:“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柯壮志脖子红透,和她对骂:“你是怪胎!你家穷得叮当响!住在垃圾堆!你哥活该得病!”
林知夏忍无可忍:“你是智障!脑袋笨得像头猪!文言文看不懂!四位数的乘除法都不会!”
八岁的柯壮志疯狂咆哮:“你是穷光蛋!你是穷鬼!你一家人都要穷死!”
七岁的林知夏狠狠反击:“我宁愿做穷人,也不会做你这种愚昧无知、愚蠢狂妄、目中无人、恶毒阴险、刁钻刻薄、斤斤计较的势利眼暴发户!”
林知夏的词汇量与柯壮志明显不在一个层级上。柯壮志绞尽脑汁、搜肠刮肚都无法与林知夏抗衡,而林知夏再接再厉地说:“你不许别人用厕所,今晚干脆睡在厕所!”
林知夏话音未落,不远处舅舅的训斥声:“林知夏,闭嘴!你妈怎么教你的?”
林知夏还没开口解释,林泽秋气势汹汹道:“柯壮志先的骂人,你怎么教儿子的?”
“柯壮志说我们一家人会穷死,”林知夏扣下一顶大帽子,“大过年的,他这样诅咒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