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天凉了,王老夫人披了一件披风在身
上,灯火太暗,看不清楚神色,听声音,倒和之前一样平淡,“起来吧。”
芸娘起身,陈嬷嬷赶紧给她搬了一张凳子,一脸高兴地道,“三娘子总算是回来了,老夫人心头一直挂记着呢。”
王老夫人开口却完全没她所说的那样热情,“你怎么来了。”
芸娘回临安已快半月,王家人自然听说了,她没回娘家,夜里却走了这么一趟,必然是不想让人知道。
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多半也不是好事。
芸娘没有兜弯子,直接说明了来意,“孙女有一事相求。”
王老夫人一笑,语气生疏,“你已是国公府的少夫人,要什么没有,我能有什么好帮的。”
换做往日,芸娘定会打退弹鼓,从小她就怕这位祖母,一脸严厉,谁都不亲,如今却没有半分退却,再次跪了下来,神色不畏不惧,“孙女出嫁之前,祖母曾对孙女说过,到了夫家,一切以夫家为重,体贴夫君,孝敬长辈,不要让王家脸上蒙羞,祖母教导孙女的这一席话,孙女一直谨记在心,且严苛遵守,孙女已是裴家人,如今家人有难,孙女不能坐视不管。”
王老夫人眸光动了动,仍没松口,缓声道,“你的家人你想保护,自己使力便是,何须来求我,我一把年纪,哪能帮到你。”
“能不能帮,端看祖母想不想。”芸娘抬起头来,看向跟前的老人,生平头一回直视那双眼睛,“祖母乃大儒之后,一生饱读诗书,受世人尊敬,自也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但祖母能冒风险,将父亲的两千兵马交到孙女的手上,必然也早料到了朝堂的动荡,想为王家谋一份出路。”
往日芸娘见到老夫人,都是一副怕被吞了的模样,何曾这般硬邦邦地同老夫人说过话。
边上的陈嬷嬷一震,朝王老夫人望去,王老夫人倒是一脸平静,轻飘飘地道,“不是姓裴了吗。”
襄州开战之后,所有的消息都是姜大人和姜夫人在把控,连皇帝都听不出个真实的来,芸娘没料到老夫人会如此清楚。
转念一想,倒也没什么想不明白的,王荆她能同王荆联络多年,两千兵马即便是给了她,也会留下她的眼线。
芸娘今日过来用的是裴少夫人的身份,一切都是以裴家为主,同娘家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也算是划清了界线,断然不会因此放弃。
芸娘埋下头,灯火照不见的地方,一双眸子清冷坚决,“当今圣上多疑,孙女姓王。”
两千兵马能抹得干净,她这个人不能。
她一日活着,便一日顶着王家血脉,王家拖不了干系。
这回王老夫人脸上终于有了变化,一双眼睛落在她身上看了好一阵,轻嗤一笑,“你这是在威胁祖母?”
芸娘磕头,“孙女不敢。”
“孙女只是想告诉祖母,裴家乃一代枭雄,裴国公之所以而亡,是因他心怀天下,甘愿而亡,其子裴安,承父之才,文武双全,有智有谋,不一定会输,祖母谋的这一条出路,是目前最有希望的一条,凡事都有代价,孙女愿意来做这个代价,今日孙女在此承诺祖母,若来日有难,我王芸绝不牵连王家。”
这一番话,句句肺腑,深更半夜不惜与自己娘家谈起了筹码,甚至愿意牺牲自己,为的全是裴国公府。
看来那裴安,待她确实不错。
王老夫人顿了顿,问道,“你想如何。”
“孙女恳求祖母,送裴老夫人出城。”
外面的消息一传进来,皇帝第一个会揪裴家,届时一个都跑不掉,王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你呢,不打算走?”
“临安乃裴家生根之地,裴家在,孙女在。”
王家自父亲那辈之后,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如今,没一个拿得上台面,
很少再出这等不畏生死之辈。
襄州的消息她都收到了,没想到昔日的瘟猪子,倒有了他王家的几分骨气,王老夫人沉默片刻,应了下来,“好。”
芸娘再次磕头,“多谢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