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急忙又磕了两头:“怎么这样说!我们世代都得龙神庇佑,他会来的。”
“我要是大人就好了,我可以帮爹去扛沙袋,可是我……”如意愁眉苦脸,松开攥紧的拳头,伸出小小的手,手心上有一排烫出的燎泡,“我连做个贡品,都会烫伤自己。我做的饼子,龙神不会喜欢……”
“让我看看你的手。”少女抓起如意的手,苦笑,“你没做过饼,也是正常,只要心诚,龙神不会……
“咣当!”门猛地砸在了墙上,一个浑身的帮工,跪倒在地上:“夫人,完了,完了……”
两个女孩,还有端着供食进来的妇人,急急追问:“怎么了?”
“大堤跨了。”那人抬起头,泪流满面,“水,进来了,也不知死了多少人,只看见满地都是尸首。”
如意手中的香瞬间折断,散落一地,她的最后一声喃喃透过神像,传入龙神耳中:
“可是,神呢他在哪”
钱塘昔日繁华,几乎毁于一旦。
龙神成为龙神后,从来都是笑的。他从来都没有生气过。
但这一刻,他倒在云中,血肉模糊,却对这一切无能为力。
龙眼里,却一滴一滴地落下了带血的眼泪。
眼泪落下,就变成了无边春雨,这些隐隐透着龙吟声的春雨一寸寸地洒遍人间,引导着肆虐的洪水似生出灵智一般,一点点地褪去。
而龙神本就虚弱的身躯却一寸寸地透明。
阿离做到了她想要的“不同”。此刻,她却慌了,鲤鱼忙变成人身,捧起龙神的身躯:“您、您为什么要为凡人做到这种地步?为他们散去最后的法力,您您就不能只看我吗”
云蛟君却半合着眼,再不看她,身形已经快要化为虚无。
阿离见事情无法挽回,更加癫狂:“您执意要救他们,我就让他们都为您陪葬!”
她变回鲤鱼原身,怒嚎着,正要驱使龙珠的力量掀起更大的风浪。
堵住瘘口的半片云,被风吹开,银河瞬疯狂间倾泻——
坠下的一线银河,像被猛然冰冻住了似的,停在原地。
随后,竟然奇迹般地,倒流回去。
云蛟君忽地睁开了眸子,望向了天上。
水生流动的银光,星星点点,云开雾散,漩涡中现出灿烂金光,迸溅的光织就在一起,照亮了他身上残破不全的银鳞。
从那光中,落下一道身影,风动云衫,跋水而来,走在水上如履平地,足尖踏过之处,涟漪相碰,许久后才撞出一簇水花,却没有沾湿他一片衣角。
下界百姓不敢逼视,齐齐跪伏于地,只剩无数黔色脊背。
白衫童子分开云雾而降,相貌极美,面色庄静,额头有一点红色朱砂,手上提一花篮。
只弯腰轻轻一捞,天上那狰狞的巨大鱼影,瞬间化作一道红光,入了篮中,溅起的水珠儿,落地生树,迅速抽枝长叶,绽开一树一树白花。
天上那鱼怪不见了,众人大松了一口气,瘫坐于地。
而童子的花篮里,却翻腾着一尾身上带着血腥气的金鲤。
庄静端丽的白衣童子轻声一叹,那灿烂金光如烟雾一般消散于空中。
天上白色漩涡旋转闭合,乌云迅速向四面褪去,拉开幕布般寸寸露出极蓝的天幕,太阳刺得人遮住眼睛,与此同时,海波骤然向后退去,露出了翻倒的堤坝、损毁的房屋、扯破的酒旗,满目疮痍,阵阵哭声……
那悬挂在云头上的小蛇,头尾寸寸加长,身长如连绵山脉,能搅动水波倒灌,他恢复巨龙之身,却伏倒于云上,在那片白色的衣角前,慢慢流下一大颗泪水,晃动着,沉甸甸地托在云里。
“云蛟君,你可后悔?”白衫童子声如瑶琴。
“后悔。”白色巨龙鼻子里发出沉闷颤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