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磕巴了。姜清元心凉半截。尽管刚才他已经竭力在维持住冷静,牙齿还是不受控制地上下打了个颤。偏偏还是在这种时候,他此时此刻还在跟金哥四目对视着,也清楚地看见了他磕巴时,男人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那一点错愕。从未出过如此纰漏的姜少爷这下子哑然了。本就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火上浇油。他一双清浅的眼睛还在直直地和金十八对视,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也快要绷不住。姜清元还在紧紧看着金十八,脸颊已经无法控制地慢慢地浮一层浅红。“啊,那啥,夺大事儿,电影是吧。行啊,去吧,去。”金十八说。竟然给金十八整得都有些手忙脚乱起来。真是,这事儿整的。为什么到头来还是他在哄小孩子啊?!一开始到底是谁想约谁出去啊!不知道为什么,姜清元一直没说话,反而是他越到后面就说得越大声越笃定了:“知道了。去吧,去!到时候一起去,嗯?”真难搞啊,年轻人。身边的人一直都没有再出声。一直到隔了几秒,才听见姜清元答应下来。他声如蚊蚋地:“嗯。”空气安静,偶尔一两声幽远鸟鸣。花坛边坐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他们一个只顾着低头看鞋,一个伸手去摸裤兜里的烟。视线分别都不知道在看哪里,看天看地,反正就是不朝对方那边看过去。金十八从烟盒里磕出烟来,叼进嘴里。他越想越是觉得刚才那对话发生得太离谱。之前他给的烟都没见姜清元真的抽过一次,事到如今金十八也知道他不抽烟这件事了。但他现在烟盒在手,为了缓解尴尬,便顺手朝旁边派过去一根:“抽吗?”递出去有出于他平时散烟习惯的原因,还有就是当下气氛实在有点尴尬。他纯粹就是想捉弄一下姜清元,那根香烟示意地动了动:“嗯?”金十八倒是没想到姜清元顿住一下,伸手接过来了。他把那根香烟横着轻轻握进手心里。金十八别过脸,他一下一下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见他这样,也没有要给他点火的意思了。太阳还没完全升起的一个清晨,两人坐在大花坛的边上。只有偶尔一阵微风吹过他们之间。晨跑时间结束,该说的事情也说完了。姜清元也要先走了。金十八:“我那天接你去?”姜清元:“嗯。”“到时候把时间发我。”“好。”姜清元牵着小白站起身,一旁的金十八也跟着站了起来。金十八:“给我吧。”“什么?”“烟。”听他说完,姜清元轻微摩挲了一下手里那根细长的香烟。几乎没有什么重量的东西,他的指腹只触摸到了外面一层干燥的卷烟纸,感觉到里面塞满了焦卷的烟草。是不是要是自己也会抽烟就好了。就可以跟他们一样,金哥抽烟的时候他也可以跟他一起,这样就会有更多话题,也不会总冷场。他伸出手,把那根轻飘飘的烟交还到男人的手中。其实姜清元心下还有一点点的可惜。本来还想自己带回家收起来的。他看着那根香烟落到金哥手心里。跟着眼前视野忽而一暗,姜清元一抬眼,他的视野上方出现了遮挡的干草黄色的帽檐。是最普通不过的那种寻常草帽,甚至可以说做工还有些粗糙。他感觉得到金十八带着热度的大手隔着草帽大力在他头顶上揉了一把,有点用力,姜清元脑袋都晃了晃。“别学人抽烟了。”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出太阳了。回去戴着这个。”原本戴在金十八头上的帽子此时扣在了姜清元的头上,歪了一点点。本就不高的姜清元这下得抬起脑袋,才能看到眼前金哥的脸了。青年那张漂亮的小脸上又恢复了表情淡淡的样子,像极了那些品种矜贵的小猫抬起小脑袋看人的模样。他离开之后,金十八独自还坐在那个花坛边上,不知道在想什么。隔了好一会,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喂。”“大哥”“他们小孩子现在都去哪个电影院?”贺超龙嘿嘿笑着:“就咱家那几个,够用了。”金十八:“行。到那天你空出来一个环境好点的厅。”哟呵,您们两位有钱人谈恋爱还想到一块去了。动不动就想要包个场啥的。谁家普通正经人的约会像你们似的啊,要不说你俩能凑一块呢。贺超龙面不改色地答应下来:“好说好说,大哥你开口了那我肯定得办到啊!”那他就心安理得地先收下两份电影院的包场钱了。谁又会选择和钱过不去呢,我的朋友。贺超龙“那要顺便定个餐厅啥的吗?我顺道一起办了,还得找个合适的,元子又不吃辣,咱还得挑个高档点儿的那种,不能给您丢面儿……”听了他的话,金十八暂时没有开口回答。他挑了挑眉。什么玩意,叫这么亲近?这两人什么时候玩儿这么好了?“大哥?”见他安静了,电话那头的贺超龙问道:“歪?”金十八问:“你怎么就知道他吃不了辣呢?”“这有啥的啊,平时给他带吃的带多了呗。大哥你是不知道,他真的老夸张了,那么一丢丢大的小辣椒丁儿都吃不下去。笑死,那天他吃个刷辣酱的鸡蛋汉堡……”金十八:“很好笑吗?”贺超龙呲着的大牙一下收回去了:“我刚刚仔细一想好像也没那么好笑,真的。”金十八抽了口烟。烟雾极缓慢地缠绕在他脸侧,一种生人勿近的威严和距离感。男人不开口说话的时间里,贺超龙就像条夹着尾巴的哈士奇在用力地左顾右盼。“你最近日子过得挺舒坦奥?”能想象到你上面领导亲口对着你说这句话时那种压迫感吗?贺超龙:“有事,有事!我不是那啥吗,我到处忙活呢!我有正事儿!”金十八又抽了口烟。最后他才道:“交代你的好好办。”“哎,哎,好嘞。”贺超龙点头哈腰地挂了电话。挣他点窝囊费不容易,真的。这些年贺超龙也算了解这个圈层也算深的了,见识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反正这个大染缸里的人说白了就两种极端,要么就玩得花天酒地的,要么就是彻彻底底片叶不沾的。俩极端。没有说是在中间玩一半儿一半儿的。没见过。贺超龙前半辈子一度怀疑第二种人他就是不行。不可能有别的原因,没别的说道,播物不,西赢行不、行。直到他遇到了金十八。在这人身边待了十几年的不愿透露姓名的贺先生表示:真邪门啊。真的邪门。怎么就那么邪门?金十八挂了电话。看看没什么活儿了,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地上的工具,独自提着东西慢慢往回走。要说不认识姜清元刚才看他的眼神的话,他这三十多年就算是白活了。金十八实在没法直面他的眼睛。正确来说应该是从那天起就不太能直面姜清元了。他还太年轻了。金十八本来就对谁都没兴趣,对小孩更是。他们年轻人的爱情来得总是迅猛热烈,不顾一切。像爱完就没有下次似的,图啥呢,不累啊。像金十八,他就从没有体会过这种类似的感觉。他的童年是在无数个挨饿和挣扎的日子里度过的,以至于他长大了之后饥饿还依旧是一种常态。“自私”一词还是他听别人口中说出的。昂原来自私是这么一回事。那也不对啊,那这应该是个褒义词才是啊。所以才说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啊。没办法直面小少爷不是因为别的,他就是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