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默默吃了两块糯米凉糕,突然想知道惠妃对纳兰明珠的看法,于是他歉意道:“近日和纳兰明珠忙着前朝之事,不得空给额娘请安,请额娘勿怪。”
“你忙你的便是,我素日也没什么事,来不来的不打紧,”惠妃笑着安慰他,顿了顿道,“不过纳兰大人位高权重,想来政事也多,你莫要总劳烦他,耽误了皇上的大事岂非不美?”
大阿哥沉默着点头。
惠妃又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太过劳累;和兄弟们好好相处,不要急赤白脸等等。
大阿哥只默默听着,心里却复杂极了。
从前惠妃也常常与他说这些话,只是他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她随意叮嘱,如今带了心思再听却察觉出别的意思——惠妃也不希望他和纳兰明珠一起与太子为敌!
大阿哥可以不信纳兰性德,哪怕对方即将远走西洋,没有害大阿哥和自己阿玛的理由;他也可以不信胤祚,哪怕对方从不涉朝政,并不属于太子一党。
他可以不信任何人,但他不能不信惠妃,她可是他的亲生母亲!
可是连惠妃都不赞同他的做为,大阿哥不得不反思自己是否真的做错了。
大阿哥心里存了事,隔日纳兰明珠再来与他议事时便有些心不在焉。
明珠瞧他这样问道:“大阿哥可是为了流光不高兴?”
大阿哥愣了愣:“流光怎么了?”
流光是番邦进献的一匹名马,其身形健壮、动作矫健,速度极快,故而得康熙赐名‘流光’。
大阿哥对其颇为喜爱,还曾向康熙求过,只是康熙没给。
纳兰明珠冷哼一声:“听说皇上把流光赏给太子了。”
大阿哥心里有些不舒服,想问汗阿玛凭什么这般偏心太子。但看着纳兰明珠的脸色,他努力平复下心情追问:“可知为什么?”
明珠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大阿哥会问这个问题,他想了下才道:“说是太子的坐骑老迈不得用,故而皇上以流光相赐。”
“那也是应当的。”大阿哥松了口气。
明珠却气道:“皇上那么多马赏哪一匹给太子不成,偏偏要流光?皇上明知道您最爱流光!”
“我最爱我的霹雳骧,”大阿哥打断明珠的话,“汗阿玛说得不错,流光虽矫健却不适合上战场,并不适合我。倒是霹雳骧天生战马,又与我相伴久了有了默契更合适些。霹雳骧才七岁,正当壮年,还能和我共战许久,实在没必要另养一匹名马,反倒耽误了。”
纳兰明珠道:“您是皇长子,养上几匹马怎么了?”
大阿哥淡淡一笑:“我不需那么多马,汗阿玛前几日赏了我一张好弓,我倒更喜欢那个。”
纳兰明珠:“”
纳兰明珠诧异地看了大阿哥一眼,不知他今儿怎么这么耐得住性子。只是到底没再说什么。
纳兰明珠走后,大阿哥独自在书房坐了许久。
若是从前他听了纳兰明珠的话,早该因汗阿玛偏心太子而愤怒了,而纳兰明珠和他同仇敌忾,必然会更得他信任和看重。然而今日他细看明珠的表情,怎么都觉得有一点虚伪。
大阿哥细细回想,其实幼时他和太子的关系不错,是怎么一步步走到这个地步呢?
仿佛便是纳兰明珠不断在他耳边说汗阿玛偏心太子开始,年幼的他越来越不忿,一心想把太子比下去,好让汗阿玛知道他不必太子差。
一开始只是在功课上相争,后来争宠爱、争功劳,慢慢就变成了党争,以至于差点一发不可收拾。
谁又知道大阿哥其实根本没有争储之心呢,他只是不满自己受到偏待罢了,但如今回想起来,汗阿玛对他真的不好吗?
——在纳兰明珠说起之前,他并没有察觉过!
譬如这回,汗阿玛赏了太子一匹马,但同时也赏了他一张弓,其实并无偏待。可到了纳兰明珠口中就是汗阿玛偏心太子,甚至把他求而不得的骏马给了太子,若非今日多想了想,他是不是也会为此生气呢?
大阿哥对纳兰明珠起了疑心,接下来的日子便留意观察。
譬如纳兰明珠不满康熙召见太子比大阿哥多,可是太子帮助康熙处理政务,许多事情需要康熙过目,来往御书房十分正常。倒是大阿哥素日喜爱练武,极少有公务需要与康熙商议,故而并不常去御书房。
譬如纳兰明珠不满康熙重用太子的人,而弃他们的人于不顾。然而大阿哥看了两人履历,康熙选中之人的确更合适那个官职,并不全因偏心太子之故。
一桩桩一件件,在纳兰明珠口中都是康熙偏爱太子的证据,然而大阿哥却觉得理所应当。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从前哪来的那么多戾气。
大阿哥脑子转过了弯,再看明珠就怎么都觉得不对劲。他有心再多观察看看,于是素日只拉着胤祚研究军备和训练之事,对纳兰明珠的种种挑拨和调唆并不上心。
时间匆匆,很快又是一年过去。春回大地,万物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