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哥哥这般说了,但那刚听过的一整折戏却是一时无法忘掉。
棠音用了膳,回了自己闺房的时候,脑海里还全是牡丹亭里的场景,以至于白芷凑过来,和她说梅花香药已经晒好了的事情,她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白芷与檀香面面相觑,还想劝些什么,可见自家小姐不大想多说的样子,便只得从外头拿了些有趣的玩意儿进来放在案几上,自己退出了门外守着。
棠音自己坐在桌边喝了一盏香茗静了一会,又点了一炉能安神的沉水香,心中便也渐渐静了下来。
她这才起身将白芷晒好的梅花香药放在小瓷瓶中装好,略想一想,又将前几日收好的香药都取了出来,按香味的浓淡重新排列了一番,陆续收进放香药的檀木柜子里。
这一连串的事做完,夜色已深,棠音便洗漱罢,换上了新的里衣,独自踏在拔步床上,枕着庭院里积雪融化的细微声响,慢慢睡下。
她梦见自己褪去了冬衣,只着了一身单薄的银红色石榴裙,戴着一支同色的红珊瑚海棠步摇,在庭院中游春,困倦后便伏在庭院里的青石桌上小憩。
四面是风吹柳叶的细微响动,似乎有小书生穿着皂罗袍,分花拂叶而来,轻轻在她耳畔唤了一声‘好姐姐’,邀她到一旁说话去。
棠音只觉得自己迷迷糊糊睁开眼来,眼前的小书生竟生着一张姿容昳丽,与李容徽一模一样的面孔。
她有些恍惚,只隐隐约约觉得,李容徽此刻应当才刚进北城,这几日的光景,是万回不来的。心里想着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含羞带怯的一句:“哪边去?”
那长得与李容徽一模一样的小书生便轻笑道:“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口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说着,便伸手将她横抱而起,一路往繁花盛处走,渐渐进了那牡丹亭里——
不知何时,外头廊檐下凝着的一大支冰凌融得坠不住,‘啪嚓’一下落在青石地面上,摔了个粉碎。
棠音自梦中惊起,下意识地自床榻上半坐起身来,柔白的小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贴身的丝绸里衣内早出了细细一层薄汗,一张小脸,更是红得像是刚开的芍药花似的。
在外头的檀香与白芷听见响动,忙叩门进来,看见棠音这样,忙倒了水给她,轻轻给她拍着背,担忧道:“小姐可是梦魇了?”
棠音被她这一提,一下又想起梦里的场景来。
一时间,一张本就红透了的小脸愈发像是放在火烧烫熟了一般,腾腾往外冒着热气。
她猛地将被子往上一掀,将自己满头满脸地盖住,整个人蒙在被子里,任檀香与白芷怎么唤也不肯露头。
——真是太羞人了。
这一场梦境,她自然是谁都不曾提过,就像是藏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一般,在心底藏得好好的。只是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无意想起来,面上还是会烫得不行。
房中的熏香换了好几种,也不见效,一直等到年节的时候,宫内外的喜庆气氛浓郁,相府里也是一片热闹,她这才将此事给淡忘了下去。
因是年节,宫中特意开了恩旨,在此夜中解了宵禁。因而即便是入了夜,街巷上也是人流如织。沈厉山与沈钦去皇宫赴宴回来的车辇,也在路上被困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不得不下车步行,才勉强踏着亥时的更漏赶回了府中。
等他们一进府门,姜氏便吩咐小厨房将热着的菜肴温着的酒都拿了出来,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一家人在爆竹声里和乐融融地用了团圆饭。
守岁的时候,沈相还破天荒地与家人一同打了几把叶子牌。
只是他的牌技差得很,又特别敢押注,没多久就输了一整月的俸禄出去。倒是棠音眼前的银两银票堆起厚厚的一叠,与方才得的压岁放在一处,也十分可观。
“新岁了。”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声,远处的更漏声随之纷沓而来,混着街上舞龙舞狮的热闹声,一齐涌入耳畔。
沈相便也大方地站起身来,对众人抬手道:“守完岁想来都困了,那便都去睡下吧。只留几个人当值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