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檀香的驾驭下颠簸着向前行去,好一阵子,方于一座宫室前停下。
檀香将脚凳搁置于车下,又把手中的竹伞撑开,遮蔽在车前。
棠音一手扶着车辕,一手搀着李容徽,踏着脚凳小心地下了车辇。
木质的脚凳承担了两人的重量,有些咯吱作响,沈棠音一度担忧它会不会从中裂开,直到足尖落到了地面,才略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眼前的殿宇。
破败的大门上已经剥落了朱漆,上头斜斜悬挂着一个歪倒的牌匾。
匾内的题字褪了大半,还是残留着的铜锈令她勉强辨认出原本写着的是‘长亭宫’三个大字。
也正是这三个字,才令她确认自己没有找错了地方。
“这便是我所住的宫室。”
就在她震惊于皇宫中竟还有这样破败的地方时,身旁的少年赧然承认了,并缓缓上前,为她打开了宫门。
宫门一启,里头的情形更令人震惊。
庭院里不知有多久没人打理,杂草已生得有齐踝高。而角落里几棵枯树下,两名小宦官正坐在石凳上,心情颇好地吃着糕点,嗑着瓜子。
听见了门响,才下意识地回过头来,甫一看见李容徽,手皆是一抖,瓜子壳掉了一地:“你,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
说到了一半,硬生生止住了话茬,只是神情活像是见了鬼。
李容徽却没有回答他们,只是脱下自己的外袍,铺在雨
中泥泞的地面上,对沈棠音轻声解释道:“长亭宫里没有铺过青石,每次落雨,门槛边便是泥泞不堪。”
他弯了弯唇,轻声道:“这样就不会弄脏你的裙裾了。”
他的眸光澄澈,仿佛理所当然一般。
而沈棠音看着眼前只穿着一身单衣的少年,一时却有些说不出话来。
那件宽松外袍下,竟是一件洗得有些泛白的单衣,且袖口处还明显短去一截,显然是隔年做得旧衣了。
露月里,但凡能有一件合身的衣裳,都不至于会穿这样连手腕都遮不住的单衣。
沈棠音看着沉在泥泞里的外袍,觉得鼻尖有些发酸,好半晌,才低下头,轻轻搀着他往内殿里走。
进了内室,更是没有一处能够入眼的地方。
瘸桌破椅,屏风歪倒。
屋内没有燃炭,四面的窗户纸更是没有一面是完好的,上头皲裂的小口在暴雨中鱼鳞似地起伏,呼呼往里透着寒风。
沈棠音想扶着他到唯一一张榻上躺下,可走近了一看,才发觉整张床铺竟都是湿的,根本没法躺人。
一连串雨水更是当着她的面儿从头顶上落下,砸在了上头薄的不能再薄的布衾上。
沈棠音抬头看了看,才发现殿顶上正对着床榻的地方破了个斗大的窟窿,也不曾拿什么东西遮挡,就让雨水肆无忌惮的淌进来,打湿这唯一可以躺人的床榻。
沈棠音木立在这张榻前,眸光颤抖。
她出生勋贵之家,自幼钟鸣鼎食,被捧在掌心里长大。出入宫廷后,目光所及,更是白玉铺地,黄金盘柱的奢靡富丽。还从未见过这等破败的景象。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甚至无以想象他的处境。
——明明身为皇子,却过得连奴仆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