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语声还未落下,折枝却无意望见谢钰远远自廊上走过,立时便如同是寻到了脱身的法子,杏花眸微亮,只往廊上轻轻唤了一声:“哥哥。”
谢钰停步,看向此处。
视线落到折枝面上时,眸底的疏冷之意似是弥散几分,只淡淡启唇道:“妹妹。”
折枝轻声应了,又绕开芸香走到廊上去,放下了挡着日头的团扇,弯起一双潋滟的杏花眸对谢钰笑道:“折枝近日里遇见了几个难认的字,正想去映山水榭里向哥哥请教。却不曾想,如今却在廊下遇见,倒是可以同路过去。省去好多周折。”
谢钰低笑,俯身替她拢了拢鬓边碎发,以只有两人可以听闻的语声道:“妹妹又想拿我做筏子?”
语声平和,听不出恼意。
折枝轻瞬了瞬目,微红着莲脸小声道:“哥哥说的是哪里的话?折枝是当真的有生僻字要向哥哥请教。”
她说着,从袖袋里寻出那张看账本时记录生僻字的宣纸来,展开后便抬手递给谢钰:“哥哥瞧瞧,都是些什么字?”
谢钰伸手,让折枝将宣纸放到自己的掌心中,却并未多看,只信手将其收入袖袋中。
折枝有些讶然,抬眼望向他。
“妹妹这般看着我做什么?是想让我在廊上教你?”谢钰信步行至廊下,撑开手中的玉骨伞,薄唇轻抬,轻声提醒她:“如今可是夏日。”
折枝这才回过神来,有些赧然地轻笑了一声,拿团扇挡着日光躲进谢钰伞下,与他一同往映山水榭的方向去了。
桑焕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愈行愈远,渐渐到了目力不可及之处。
方才还带着笑的面孔瞬间便像是笼了一层黑雾,伸手就狠狠去拧慧香的小臂,语声阴狠:“你不是说姑娘家都喜欢这些东西吗?她为什么不收?为什么不收!”
“奴婢,奴婢不知道。兴许是表姑娘不喜欢,也兴许,也兴许是谢大人送了更好的。”慧香不敢还手,只一壁躲闪着,一壁含泪求饶道:“大公子便饶过奴婢这一次吧。奴婢这便去重新准备礼物给表姑娘。一定让表姑娘合意。”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她不收——”桑焕的视线落在慧香白嫩的小脸上,缓缓抬唇笑起来,笑声尖细阴森,似指甲刮过光润的翡翠面:“若是她不收,我便将你卖到盛京城最下等的窑子里,让你好好尝尝,那日夜不停地伺候人的滋味。”
慧香打了个哆嗦,含泪低下头去,一张白嫩的小脸褪尽了血色,似夏日里一抔燃尽了的香灰。
映山水榭中,水晶帘子细密垂落,房内的铜鹤冰鉴徐徐往外吐着白气,令上房中清凉如早春。
折枝方学完了那几个生僻字,正往笔洗中洗着兔毫。
谢钰却搁笔,打开了屉子,从中寻出两只檀木匣子放在长案上。
谢钰将其中一只匣子递与她:“这是给妹妹准备的。是圣上万寿节的贺礼。”
折枝忙将兔毫放回笔架上,伸手接了那檀木匣,略想一想,有些好奇地轻声问道:“折枝能打开看看吗?”
谢钰抬手替她将木匣打开:“若是妹妹喜欢,留下亦是无妨。”
“那可是给圣上的贺礼,折枝怎好私藏?”折枝一壁说着,一壁探头往匣里望去。
却见里头是一副雪景寒林图。
画中群峰屏立,古木结林,笔墨雄浑厚重,应是名家所绘。
折枝对书画一道并无多大见解,遂只是从头至尾细细欣赏了一阵,便抬起眼来轻声问谢钰:“圣上可是喜欢古画?”
谢钰轻笑:“恰恰相反。圣上对书画并无多大兴致,大抵会随意交给从人,收入国库。妹妹便也不必担忧会因此被人寻出错处,抑或是惹人妒恨。”
既不出彩,亦不出错。便是他的本意。
折枝也不想让达官贵人们再一次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便也轻轻点头,自谢钰手中接过了木匣,小心地阖好放在身旁,这才笑着与他道谢:“那便谢谢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