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中的天气就是这样,刚刚还是晴朗的天,片刻后,法台之上已是黄沙弥漫。
若是平时这些个王公权贵早用丝帕捂住自己的口鼻,在这里却没有人敢,这是对天神的不敬。众人只能微眯着眼看着四位法师走到那两个孩子身后,只待大法师祈灵仪式开始便起火烧身,名曰“升天”。
“桑堪大法师!”孔雀王子向前一步,恭身施礼,抬头道:“祈雨一定要用孩子的性命吗?”
“为何不能?”大法师看向孔雀。
“那是孩子啊,有他们才有楼兰城的未来,生生不息,生命不止!”
“孔雀殿下真是仁厚!”桑堪边说边慢步走向孔雀。他是楼兰城个子最高的人,长发与金色的法袍边际被风吹起,非但不显凌乱反为大法师添上几分神气,大有天神降临之感,庄严肃目令人不敢望之。
孔雀身材颀长,与大法师个子相差不过三厘,但在天
台之上,孔雀觉得自己比桑堪至少要矮一头,不然不会如此有压迫感。大法师故意下垂眼眸俯视着他,冷冰冰道:“殿下难道不知,在神灵眼中,世间万物皆平等吗?人的性命、牲畜的性命、乃至一花一草、一树一叶,皆相同。”
“上天有好生之德,天神有仁义大爱!”孔雀身为大王子面对桑堪也要微欠着身子,以示敬意,但他的眼睛却直视着桑堪,目中明显在压抑着怒意。他伸出手指向那两个粉雕玉琢的双生兄妹,继续道:“世间万物皆有生命终时,但绝不是还未飞起的小雏鹰,含苞待放的花蕾,他们的生命才刚刚开始。”
桑堪上前两步更加逼近孔雀,目光灼灼,“大王子,天神爱着我们的楼兰子民,关爱着世间一切,天神需要这两个孩子去陪他,他们的肉体虽然亡了,但他们的灵魂将得到永生。”
“天神如此慈爱,又怎能让他的子民,未长大的两个孩子,承受火焰焚身之痛?”
“疼痛是暂时的,是肉身之痛,灵魂成神又怎会痛?
此升天之法乃《楼兰神典》一代代传下来,难道大王子不清楚?”
桑堪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孔雀,一改冰冷虚无,有了极强的生气。他最后的问话令孔雀语塞,其他人则面面相觑。即使对大法师的做法有异议,但谁又敢挑战楼兰国至上的《楼兰神典》?
“我自然清楚,但…”
“好了!”这一次截住孔雀的是楼兰大汗本人,他没有再看孔雀,只对大法师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桑堪大法师,时辰差不多了吧?”
桑堪的目光从他出现就一直凝结在孔雀的脸上,哪怕有片刻地转移,之后还是会看向孔雀,其他人都认为是二人争执所致,只有孔雀感到一种寒意。楼兰大汗发话,桑堪也只好把目光从孔雀的脸上挪开,孔雀微微松了口气,大法师朝楼兰大汗欠身示意,转身走上台阶向法台中央而去。
孔雀还欲再言,却被楼兰大汗用眼神禁止。
孔雀咬了咬牙,突然大步迈出,直接拦在大法师的面
前。这个动作引起其他人一片惊呼,已有人喝道:“大胆,怎能阻拦大法师?这是死罪!”
桑堪微挑着眉看着孔雀,孔雀被他的眼睛盯得好不自在,心里都有些发毛,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清楚自己的作为不止是为了阻止无辜的孩子还有后面的少女遭受如此残忍的命运,还有王权,他必须坚持。
孔雀欠身施礼道:“大法师,孔雀请求您,放过他们,他们只是…”
“轰”地一声,法台上只有大法师祈灵时才会点燃的法台突然生起一尺来高的火焰,带着巨响,阻止了孔雀的话,大法师脸色大变,喊道:“不好了,天神怒了!”
包括楼兰大汗在内的所有人脸色均变,众人一起跪下,口中喃喃有词,祈求天神平息怒火。桑堪用逼视的目光看着兀自站在自己面前的孔雀,也只有孔雀看到他眸中映出的火焰,那张极其冰冷英俊的面容竟然泛过一丝狞笑,似在嘲弄孔雀的不自量力。
最终,孔雀跪了下去,低下头开始和众人一起祈祷。
桑堪的嘴角扬起不被人察觉的笑意,又马上恢复了高高在上的清冷。他接过法师递过来的法杖,令它在狂风中“铃铃”作响,他绕过跪在自己面前的孔雀,一边念着无人能听懂的咒语,一边一步步地踏上石阶,继续走向被孔雀阻拦的方向。他的身后跟着两名法师,只待咒语完毕,他们将擎着火把点燃双生子身下的起火台。
孔雀的手紧紧地攥成拳,他在犹豫与挣扎。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是他与桑堪的个人恩怨,这已经涉及到神权与王权的较量,有可能已经触及到了桑堪的底线,如果桑堪震怒发威,到时恐怕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保住他。
但是,这两个孩子仅仅是一个开始,后面呢?还会出现什么令人发指的行为?楼兰不能因为“愚昧”而亡!
他一咬牙,脸上露出坚定的目光,刚要站起,那一直不断“铃铃”作响的声音突然停止了。
“什么?”桑堪惊讶出声,这是以前祈灵从没有出现
过的事情,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向大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