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银色月光幽幽晃晃的落在院子中央的天井上,村里突然全部停电,屋内热,叶悄把吴冬冬从房里抱出来,又拉了张竹席,把小孩放在上面边借着煤油灯光看书边给小孩摇扇子打风。
陆念秋出来见到这一幕笑了笑:“我看你跟冬冬才更像亲生父子,明明之前冬冬黏你还没到这个地步,现在走哪儿都要跟着,变尾巴了。”
相比以前的叶悄,对吴冬冬好是好,却没有那么多耐心。叶悄听了陆念秋的话,摇扇子的动作停了,抬头从淡黄的灯光下看着对方没出声。
说来也是奇怪,冬冬以前亲叶悄,没亲到今天的地步。雁回来之后,说不出是叶悄变了还是小孩变了,也许它恰好属于两人的缘分。叶悄以前待在身边最亲近的东西只有招财,想到招财跟他去了,难免有点伤神。
叶悄把额头的散发全部撂了上去,露出眼睑下的疤痕跟一串长长的浅泪似的,眸光清清冷冷,晃着两束幽暗的光点,让陆念秋生出些许的陌生感。
他晃了晃脸,又觉得自己想多。
叶悄看着陆念秋欲言又止,怎么才能让对方知道他早就不是以前的叶悄,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回去。
有的真相说出来还不如不说,万一陆念秋很喜欢以前的叶悄,知道现在壳子换了个灵魂,会不会感到失落和伤心。
与其让陆念秋难过,不如让他一直这样认为,谎言也未必都是充满恶意的,活在快乐中比世上多一个伤心人好。
陆念秋问:“小悄有话想跟我说?”
叶悄摇头:“没有了。”
陆念秋心思细腻,怎么猜不到叶悄有意隐瞒他。他比叶悄大五岁,两人一起生活七年,也是看着叶悄从找长到大的。即使叶悄在他眼中永远是个孩子,可他的师弟眼睛里偶尔会流露他看不透的东西。
比如他师弟为什么忽然把戏唱得那么好,那神韵就跟戏融成一体似的。一个人突然大变,在原本不熟悉的领域技艺贯通,用各式各样的道理都说不通。
陆念秋吁气:“小悄说没有那就没有。”
叶悄避开陆念秋刚才探寻的目光,重新来电时才弯身要抱吴冬冬回房。
陆念秋接过吴冬冬:“他也长大了,我抱回去吧。”
忙完了陆念秋拉着叶悄去客厅坐,一副有话长谈的姿态。
叶悄静坐在旁侧,看着陆念秋把他拒收过的红色存折递到他面前,有点无奈。
陆念秋说:“班主的房子就要被那帮高利贷的收走了,咱们练功的院子也要收走。大家起码还有个一技之长能抱团找个新地方,师哥知道你不喜欢跟其他人待一块,冬冬黏你也需要你照顾,他的病断断续续的,去医院看得花钱,你不收就先替他收。”
叶悄不收,陆念秋拿冬冬说事,总有个软肋拿捏让叶悄稍微放下面子收下他的心意。
叶悄沉默,抬眼看着陆念秋时,眼睛都有点红。
班子其实一直都挣不到什么钱,大家勉强维持生活每天能吃口饱饭就不错了,他师哥这些钱都是每天抠着挤着省出来的,以前陆念秋一边学戏,一边私下偷偷打外工。清晨不到四点就去码头搬货,搬完再到院里练功,就为了多拿一点钱跟叶悄一起用。
时间长了有一次体力不支练功的时候晕过去,他把事情交待出来被班主罚了整整三天,谁都不容易。
叶悄不想用陆念秋这一笔存款,但吴冬冬需要治疗就得花钱。
吴冬冬生下来就带病,先心病,时不时要去医院治疗,养不好以后这孩子可能就没将来了。班主平时会从大家的工资克扣一些留给小孩去看病,行为坏归坏,但如果没了这些钱小孩早就没有今天。
陆念秋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后来告诉了叶悄。
陆念秋一方面认为班主不该私下扣大家的钱,可另一方面吴冬冬看病确实需要花费,他知道真相却不能说出口,头一次体会到人性的复杂,很多时候都不得而为之。
陆念秋说:“师哥以前到外面演出的时候认识一个还算谈得来的朋友,昨天试着打电话跟他联系了一下,你要是不嫌弃,就带冬冬过去找他。不过人家家里跟我们差距毕竟很大,找到地方落脚就尽量不要麻烦别人了。”
想着,说是一方面,陆念秋又实在不放心。
“算了,等稳定了再不麻烦别人,事情我都讲好的,到了地方他会让人去接你,安顿好你跟冬冬就成。大城市就业机会高,找一份适合你的工作,况且医疗条件也比我们这小地方好,对冬冬的病治疗也有帮助。”
叶悄安安静静听完后笑一声:“师哥,你别说了,念得我头疼。只要我还有一双手,就绝不对饿着冬冬跟我。”
叶悄不一定要离开青鲤湾去其他城市,可陆念秋话里有一条重点,他想给冬冬更好得治疗条件,要治病就得挣更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