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从未说过话的孔雀突然站起身也走到这边来,端着酒碗朝苏武李陵道:“孔雀敬二位英雄!”他一口喝完,看着李陵道:“右校王,我有几件事不解,右校王可否为孔雀作答?”
“请讲!”
“刚刚听丹琳姑娘总说大汉天子害了李家,孔雀不知是如何害?”
李家的事,浚稽山战役天下谁人不知?竟然有人这样问?肯定是意有所指,李陵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孔雀,果然孔雀顿了顿继续道:“降兵杀一人,降将按官职杀亲族,各国的军法均相差无几,如何谈“害”字?”
“你说什么?”丹琳杏眼怒视,斥道:“他们问都不问就杀了李家那么多人,我父亲明明是假降!”
“谁知道呢?”孔雀回问,却没有理会丹琳,而是看着李陵:“千里之外,谁知道是真降还是假降?可
汉人却都知道飞将军的后代——李都尉——降了!”
“他不会查吗?查一查就清楚了,何必杀那么多人?”丹琳见孔雀没有理会他,自己往前一步立于父亲与他之间,强迫他与自己对话。
“有必要吗?真假又如何?”
“你说什么?”丹琳吐出四字,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她的匕首已然搭在孔雀的肩上。不过,一只大手已握住她的手腕,使她的匕首无法靠近孔雀的颈部。“你放开,他胡说八道,我杀了他!”丹琳朝索勒咬牙道。
“别闹,他是我兄弟!”索勒一边说话一边手用巧劲,夺过了丹琳的匕首。
孔雀挪开一步,依然没有理会丹琳,只望着李陵继续:“真降,不该杀吗?假降,若不杀,以后再有战事,难道要所有将士都效仿吗?”
李陵挑了挑眉,没有言语,苏武却接过话来:“我汉军将士怎会如此不堪?这也是下下之策!”
“苏先生,汉家的兵法很棒,汉家的人也多,难道
人多就不怕死吗?若有活的机会谁不想活呢?白天索勒转述他姑母的话,孔雀觉得韩娘子其实真正要埋怨的是李都尉不早降,这才累得几千人成了亡灵,她们成了孤儿寡母,是这样吧?”
这一回李陵终于说话了,他问道:“你想说什么?”
孔雀回道:“汉家兵书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谁又能掌握明辩千里之外的战事?谁又知道是真降不是假降?我若是汉家天子,宁可错杀,以儆效尤,也不会给其他将士效仿的机会!若都先降了再想办法逃回来,这天下还坐得稳吗?”
整个穹庐一下就静了,静得只剩下柴火“噼啪”之声,静得连羊油滴在火上发出的“嘶”声都清清楚楚。
丹琳的鞭子已经拿在手中,索勒刚要阻止,李陵已经喝道:“丹琳,不得无礼!”
李陵盯着孔雀,上下看了看,眼神从讶然到了然,他语气未变,依旧平静温和,道:“上次见到匈奴右
谷蠡王白狼,谈到楼兰也说到了孔雀王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上,王子,失礼了。”
苏武也连忙起身,丹琳却道:“不管你是谁,这样说我阿爹就不行!”
“丹琳,孔雀王子说的并没有错,军政大事,你年纪轻轻哪里懂?退下,莫失了礼数。”李陵并没有和孔雀继续交谈的兴趣,而是转身走到苏武身旁,脱下自己的皮裘为苏武披上,一边道:“兄长只在这里安心等着便好,很快你就会回去了,你为汉持节十九年不降,必将名流青史,而我,早已无颜面对!”
“长卿…”苏武还要劝他,却被李陵截住。“我不回去!我已经对不起血亲,对不起那些死去的战士,对不起延年,这里已经有了我的家人,我不能再次抛下他们。”
“良时不再至,离别在须臾,长当从此别,且复立斯须。”李陵分别为自己和苏武斟满酒,递给苏武后自己一引而尽,微笑道:“我明日一早就走,只要得到信就立刻派人送你返回。我已命人在你的穹庐内
升了火,换了新铺盖,今日人多,你不用与羊群一起取暖了。弟累了,早些休息吧!”
苏武点了点头,四手相握,似在互道珍重。
索勒三人自然跟着苏武离开,静寂的穹庐中响起苏武轻轻吟唱的诗歌:“四海皆兄弟,谁为行路人。况我连枝树,与子同一身。昔为鸳与鸯,今为参与商…”2
2诗句为汉代后人为苏武和李陵所做,作者已不可考,直接用在此处。
李陵的功过自古多议,此文中只代表某苍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