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楚铮记事起,他就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别人身边都是爹娘,而他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父亲不在盛京,用其他同龄人的话来说,他就是个无父无母的野孩子。他没少被人这么说过,虽然那会儿年纪小不辨是非,但是楚铮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当然,也有许多人对他很“好”,嘘寒问暖送吃送喝,尤其是当他父亲回来的时候,更往他身前凑。一开始,楚铮以为这些人是真的对他好,就算觉得他无父无母可怜,但是对他好是真心的。可是不是,他父亲回来了,又往他父亲跟前凑,还比不上一直跟着他的老管家,这个时候楚铮就知道,这些人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父亲楚堪疑,她们想当他继母。有一段时间,楚铮还挺想要个继母的,就像别人的母亲一样,能护着他,教养他,哪怕打他骂他都好。可是这些人好像都带了一张面具,一直在笑,等楚堪疑回来立刻把他抛之脑后。楚铮人是小,但不傻,分得清谁对他真好谁对他假好,包括后来的姨母,对他的好也是假的。至于父亲,虽然活着,但楚铮觉得,这个父亲有还不如没有的好。一年回来一两次,对他的好不及对别人的十之一一,这样的父亲要来有何用。但楚铮真的挺想有个好父亲的。九岁那年,父亲又回来了,待得比以往都久。但楚铮不想在府里待着,就在上元节,他出门玩,见以前骂过自己的一个小公子昏睡着被人抱走,那个人行迹鬼祟,还偷偷摸摸的,他就把那人打了。离得有些远,小公子的样子他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楚堪疑什么都不问,不分青红皂白打了他。都说小孩子记吃不记打,但楚堪疑打他的每一次,他都记得。因为他打了骂他是没娘孩子的人,因为他逃课,因为他不听话……这回因为他救了人。要是以前楚铮肯定很难过,但这回也就那样,甚至想,楚堪疑为什么不打死他,打死他一了百了,本来这条命就是他们给的,打死了才省心。楚铮本来就没对这个父亲抱多大希望,如今更是。他一向如此,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做他的儿子,好像上辈子欠他的。而后楚铮才知道,楚堪疑为什么没立即回去,是因为他要开始议亲了。是皇上的意思,兴许是因为他胡作非为名声太差,皇上怜惜父亲不在盛京,无人管教他,所以特令父亲在盛京成了亲再回去。给他找个继母就能管教了?做梦。娶妻是皇上的意思,如今西北战事平稳,越朝与夷族签了文书,楚堪疑位高权重,他娶妻皇上放心。更为了彰显天恩。所以楚铮的意见就显得无足轻重,楚堪疑也不会因为他不愿意就抗旨。从小到大,想做他继母的人,要么为了镇北侯府的钱,要么为了镇北侯府的权。其实楚铮这些年除了没有父母,过得也挺好,虽然父亲不曾管教他,但是侯府上上下下一百多个下人轮着伺候他,吃喝不愁,有什么不好的。就算犯了什么事儿,外人也会看在他父亲是镇北侯的面子上轻易揭过,而且府上是真的有钱,楚堪疑每打一次胜仗,上面就给一次赏赐。他什么都不缺。楚铮也不知道楚堪疑会娶个什么样的人,更不知道镇北侯府以后还有没有他的容身之所。再后来,他没管过楚堪疑的亲事,而是自己出门,也不会和楚堪疑说。他出去游玩的时候又打了人,然后遇见了燕明荞和她的母亲姐姐,后面的很长一段时间,他最羡慕的是明荞,好像还不是沈夫人亲生的,但有母亲姐姐护着,不像他,什么都没有。那次楚铮又挨了打,但沈夫人为他说话了,楚铮很喜欢和明荞一起玩。后来出去又遇见了一次,他和明荞渐渐相熟,和明玉姐姐也相熟,父亲那边亲事一直没有着落,反正楚铮是不着急,又不是他娶媳妇儿,他急什么?最好娶不上,最好没人看的上,反正他就是这样的性子,谁嫁进来他都不会给好脸色。那些事有些久远,楚铮只记着,再后来的时候,皇上有意给楚堪疑和明玉姐姐赐婚。他一直喊燕明玉姐姐,一是因为燕明玉也就比他大几岁,一是因为他和明荞相熟,燕明玉是明荞的姐姐,他喊姐姐更合适些。但好像眨眼之间,燕明玉要做他的继母了。别人不行,但燕明玉行,不过得想清楚,嫁给楚堪疑可不是什么好事。楚铮既觉得让明玉姐姐嫁给楚堪疑可惜,又想反正总有一个人要给他当继母,那还不如选一个他喜欢的。后头见过几次面,一人亲事就定了下来,离婚期还有许久,楚堪疑回了西北,原以为日子就那么过,但他好像成了燕国公府的孩子。那是楚铮最快活的两年。他好像真的多了一个母亲,并不是燕明玉,而是沈夫人。会教导他为人处事的道理,会告诉他就算以后想进军营,也得识字,这样才能看得懂兵书。也会说他父亲的难处,告诉他要多体谅。会叫他过去吃饭,准备他喜欢吃的菜,明明他也没说过自己喜欢吃什么,但饭桌上都是他喜欢的。明荞就更好了,帮他读书,给他整理好的笔记,要不是明荞,楚铮觉得他指定考不上童生。他把明荞当做妹妹,也庆幸自己能有一个这么好的妹妹。以前的那几年没有父亲,没有母亲,现在好像老天爷看他太可怜,一下给他补回来了一样,突然间什么都有了。等到父亲和燕明玉成亲之后,那会儿楚铮已经不怎么去书院了,年纪大了,也不好和明荞待在一块儿,他的志向不在官场上,他也渐渐体会父亲的难处,知道保家卫国到底要付出什么。并不是因为不喜欢不想回来,而是不得不留在那里。他想成为一个像父亲那样的人。楚铮,铮铮铁骨。后来楚铮进了军营。起初他还担心别人会因为他父亲是镇北侯,格外优待他,连战功都不用立,直接连升三等,但楚铮想多了,新兵蛋子,都是一路摸爬滚打上去的。对别人来说还算好的,毕竟以前过的就是苦日子,在军营里至少能吃饱。但楚铮不一样,尽管幼时家里还没这么富庶,但是往后的几年中,他确确实实是含着金汤匙长大,如果他不想受苦,随时都能回去。楚铮不想回去,在军营的几年,他知道楚堪疑不容易,说原谅以前的事不太合适,但他自己释怀了。没有父亲他们,可能连饭都吃不饱,战火绵延,谁还管他父亲在哪儿。只不过和楚堪疑不一样,因为他自己幼时是那样过来的,所以在有能力能教养孩子之前,他不想成亲,更不想多个孩子。管生不管养,留着妻子在家中苦苦的等着、守着他,他不想妻子成为他生母那样的人,也不想孩子变成另一个自己。丈夫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他有别的事要做。西北有楚堪疑守着,楚铮这几年都在南边。去西南剿匪,在东南剿灭海盗,在马背上的时间比在地上还多,身上多了几桩战功,也添了不少伤疤。比以前高了壮了,更懂事了。尧桢十六年入秋,楚铮带兵又剿灭了两队海盗,收缴了不少赃物。这些东西,六成交到上面,剩下四成兄弟们分了。谁杀的海盗多,谁拿的就多,楚铮总是前几个挑的。多是金银珠宝,楚铮还没成亲,所以选也是给家里人选,给燕明玉和沈伯母,明荞现在是小姨,都已经成亲了,他送礼物不合适。日落时分,楚铮就抱着自己的剑在江水边擦拭,血迹很快在江水中散开,他的剑又重新变得锃亮。剑气逼人,想了想家中,楚铮这才把剑收起来。心里的戾气消散了一些,看着远处的落日晚霞,以及周围茂盛的芦苇、稻草,楚铮轻轻地呼出了口气,杀海盗的时候心里痛快,现在心里可算平静了。又去河里洗了个澡,楚铮这才穿好衣裳,提着剑回军营。今日打了胜仗,上头犒赏三军,有烤肉和酒水,不少人都跟楚铮打招呼,楚铮在军营是五品武将,从十四岁到十九岁,五年靠战功到五品官位,他一点都不比楚堪疑差。楚铮吃饭要和上头的几个将军坐一块儿,刚坐下就有人扔过来一袋烈酒,中间烤着只整羊,这会儿正值早秋,天气没那么热,楚铮坐下就饮了一大口酒。烈酒入喉,爽快得劲。周围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楚铮,今天又是你杀的最多。”楚铮道:“他们破坏渔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当杀。”他拿佩刀片了口肉,一大口烤肉下肚,肚子就不空荡荡的了。若是放在几年前,楚铮杀的贼人多,还会有人说虎父无犬子,不愧是镇北侯的儿子。他虽然没有因为楚堪疑这个父亲得到多少优待,但却得到过不少嫉妒冷眼。功夫好是因为他是楚堪疑的儿子,杀的贼人多也是,如今就不相同了,他能打能杀,别人现在都是敬佩他。“是该杀,你功夫好,但那下回也该当心点,今日那剑差点划伤你,刀剑无眼。”说话的这人比楚铮长几岁,倒是常照顾他。里面有几分真心,自然也有几分讨好,楚铮笑了笑,不在意道:“没事,打仗哪儿有不受伤的。”父亲身上也有伤,在楚铮看来,伤疤比军功还好看。众人说说笑笑,高兴的时候喝一大口酒,吃一大口肉,天越来越黑,篝火越来越亮,喝了酒后就回营地歇息,楚铮有自己的帐篷。里面有不少家里寄来的东西,都是母亲和外祖母寄的。他们没战事的时候就在军营演兵,若是有战事,提剑上马,他们是越朝最锋利的刀,护着越朝护着百姓。时尧桢十六年秋,外族犯西南,楚铮年十九,杀敌一百三十一人,身受重伤,直到养好伤才回京省亲。尧桢十七年冬,海上海寇肆虐,楚铮杀敌三十余人,时年一十。尧桢十九年春,外族再犯西南,楚铮领兵抗敌,身受重伤,这回没拖着养好伤回去,因为西南这边的大夫没有盛京的好,只先治了治,然后就送回盛京了。彼时楚堪疑在西北抽不开身回来,燕明玉也在那边,不得已,沈氏找了人要照顾他。沈氏孩子多,照顾倒也顺手,只不过,看楚铮这个样子,受伤昏迷好几日,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差点把自己命搭了进去,看着就生气。“先把伤养好了,到时候再跟你算账,你父亲母亲不在,也没个人照顾你,上头可说了让你什么时候回去了?”楚铮笑了笑,结果扯到伤口,疼得他直咧嘴,他现在虽然理解父亲了,可跟父亲相处少,估计楚堪疑说什么他也不会听。外祖母是他最敬重的人,外祖母说话他是听的。楚铮吸了口气,“说把伤养好,不急着回去。”沈氏点了点头,“那先养伤,你年纪也不小了,按理说这话不该我来说,可是你父亲母亲那边忙得直打转,我也是你的长辈,为你操持也是应当的。等你伤养得差不多了,咱们把亲事定下来,多一个知心的人,无论是你照顾她,还是她照顾你都成,你年纪也不小了,比以前懂是非,让你心里有个牵挂,以后也不会这么莽莽撞撞把自己弄出一身伤。”楚铮下意识拒绝,“外祖母,我亲事不急,我想等先……”楚铮想都没想就想拒绝,这种话沈氏隔几年就会问他一次,但每次他都说不急。先立业后成家,可如今军功也有了,什么都有了,再拖,要拖到什么时候去。沈氏并非觉得非要成亲,只是看楚铮这个样子,不放心。沈氏道:“从十六七岁等到现在,都几年了。”“我知道你是怕像你父亲一样,可越朝那么多的将领士兵,也没哪个说不成亲的,你得好好想想。”楚铮这回没拒绝,“外祖母,还是等养好伤再说吧。”沈氏的这些儿女都成亲了,就剩楚铮,她希望楚铮能一直好好的。楚铮有些时候也很孤单,想家里,如果能遇见自己喜欢的,那也挺好的。有一个家,他想有个自己的家。!从楚铮记事起,他就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别人身边都是爹娘,而他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父亲不在盛京,用其他同龄人的话来说,他就是个无父无母的野孩子。他没少被人这么说过,虽然那会儿年纪小不辨是非,但是楚铮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当然,也有许多人对他很“好”,嘘寒问暖送吃送喝,尤其是当他父亲回来的时候,更往他身前凑。一开始,楚铮以为这些人是真的对他好,就算觉得他无父无母可怜,但是对他好是真心的。可是不是,他父亲回来了,又往他父亲跟前凑,还比不上一直跟着他的老管家,这个时候楚铮就知道,这些人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父亲楚堪疑,她们想当他继母。有一段时间,楚铮还挺想要个继母的,就像别人的母亲一样,能护着他,教养他,哪怕打他骂他都好。可是这些人好像都带了一张面具,一直在笑,等楚堪疑回来立刻把他抛之脑后。楚铮人是小,但不傻,分得清谁对他真好谁对他假好,包括后来的姨母,对他的好也是假的。至于父亲,虽然活着,但楚铮觉得,这个父亲有还不如没有的好。一年回来一两次,对他的好不及对别人的十之一一,这样的父亲要来有何用。但楚铮真的挺想有个好父亲的。九岁那年,父亲又回来了,待得比以往都久。但楚铮不想在府里待着,就在上元节,他出门玩,见以前骂过自己的一个小公子昏睡着被人抱走,那个人行迹鬼祟,还偷偷摸摸的,他就把那人打了。离得有些远,小公子的样子他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楚堪疑什么都不问,不分青红皂白打了他。都说小孩子记吃不记打,但楚堪疑打他的每一次,他都记得。因为他打了骂他是没娘孩子的人,因为他逃课,因为他不听话……这回因为他救了人。要是以前楚铮肯定很难过,但这回也就那样,甚至想,楚堪疑为什么不打死他,打死他一了百了,本来这条命就是他们给的,打死了才省心。楚铮本来就没对这个父亲抱多大希望,如今更是。他一向如此,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做他的儿子,好像上辈子欠他的。而后楚铮才知道,楚堪疑为什么没立即回去,是因为他要开始议亲了。是皇上的意思,兴许是因为他胡作非为名声太差,皇上怜惜父亲不在盛京,无人管教他,所以特令父亲在盛京成了亲再回去。给他找个继母就能管教了?做梦。娶妻是皇上的意思,如今西北战事平稳,越朝与夷族签了文书,楚堪疑位高权重,他娶妻皇上放心。更为了彰显天恩。所以楚铮的意见就显得无足轻重,楚堪疑也不会因为他不愿意就抗旨。从小到大,想做他继母的人,要么为了镇北侯府的钱,要么为了镇北侯府的权。其实楚铮这些年除了没有父母,过得也挺好,虽然父亲不曾管教他,但是侯府上上下下一百多个下人轮着伺候他,吃喝不愁,有什么不好的。就算犯了什么事儿,外人也会看在他父亲是镇北侯的面子上轻易揭过,而且府上是真的有钱,楚堪疑每打一次胜仗,上面就给一次赏赐。他什么都不缺。楚铮也不知道楚堪疑会娶个什么样的人,更不知道镇北侯府以后还有没有他的容身之所。再后来,他没管过楚堪疑的亲事,而是自己出门,也不会和楚堪疑说。他出去游玩的时候又打了人,然后遇见了燕明荞和她的母亲姐姐,后面的很长一段时间,他最羡慕的是明荞,好像还不是沈夫人亲生的,但有母亲姐姐护着,不像他,什么都没有。那次楚铮又挨了打,但沈夫人为他说话了,楚铮很喜欢和明荞一起玩。后来出去又遇见了一次,他和明荞渐渐相熟,和明玉姐姐也相熟,父亲那边亲事一直没有着落,反正楚铮是不着急,又不是他娶媳妇儿,他急什么?最好娶不上,最好没人看的上,反正他就是这样的性子,谁嫁进来他都不会给好脸色。那些事有些久远,楚铮只记着,再后来的时候,皇上有意给楚堪疑和明玉姐姐赐婚。他一直喊燕明玉姐姐,一是因为燕明玉也就比他大几岁,一是因为他和明荞相熟,燕明玉是明荞的姐姐,他喊姐姐更合适些。但好像眨眼之间,燕明玉要做他的继母了。别人不行,但燕明玉行,不过得想清楚,嫁给楚堪疑可不是什么好事。楚铮既觉得让明玉姐姐嫁给楚堪疑可惜,又想反正总有一个人要给他当继母,那还不如选一个他喜欢的。后头见过几次面,一人亲事就定了下来,离婚期还有许久,楚堪疑回了西北,原以为日子就那么过,但他好像成了燕国公府的孩子。那是楚铮最快活的两年。他好像真的多了一个母亲,并不是燕明玉,而是沈夫人。会教导他为人处事的道理,会告诉他就算以后想进军营,也得识字,这样才能看得懂兵书。也会说他父亲的难处,告诉他要多体谅。会叫他过去吃饭,准备他喜欢吃的菜,明明他也没说过自己喜欢吃什么,但饭桌上都是他喜欢的。明荞就更好了,帮他读书,给他整理好的笔记,要不是明荞,楚铮觉得他指定考不上童生。他把明荞当做妹妹,也庆幸自己能有一个这么好的妹妹。以前的那几年没有父亲,没有母亲,现在好像老天爷看他太可怜,一下给他补回来了一样,突然间什么都有了。等到父亲和燕明玉成亲之后,那会儿楚铮已经不怎么去书院了,年纪大了,也不好和明荞待在一块儿,他的志向不在官场上,他也渐渐体会父亲的难处,知道保家卫国到底要付出什么。并不是因为不喜欢不想回来,而是不得不留在那里。他想成为一个像父亲那样的人。楚铮,铮铮铁骨。后来楚铮进了军营。起初他还担心别人会因为他父亲是镇北侯,格外优待他,连战功都不用立,直接连升三等,但楚铮想多了,新兵蛋子,都是一路摸爬滚打上去的。对别人来说还算好的,毕竟以前过的就是苦日子,在军营里至少能吃饱。但楚铮不一样,尽管幼时家里还没这么富庶,但是往后的几年中,他确确实实是含着金汤匙长大,如果他不想受苦,随时都能回去。楚铮不想回去,在军营的几年,他知道楚堪疑不容易,说原谅以前的事不太合适,但他自己释怀了。没有父亲他们,可能连饭都吃不饱,战火绵延,谁还管他父亲在哪儿。只不过和楚堪疑不一样,因为他自己幼时是那样过来的,所以在有能力能教养孩子之前,他不想成亲,更不想多个孩子。管生不管养,留着妻子在家中苦苦的等着、守着他,他不想妻子成为他生母那样的人,也不想孩子变成另一个自己。丈夫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他有别的事要做。西北有楚堪疑守着,楚铮这几年都在南边。去西南剿匪,在东南剿灭海盗,在马背上的时间比在地上还多,身上多了几桩战功,也添了不少伤疤。比以前高了壮了,更懂事了。尧桢十六年入秋,楚铮带兵又剿灭了两队海盗,收缴了不少赃物。这些东西,六成交到上面,剩下四成兄弟们分了。谁杀的海盗多,谁拿的就多,楚铮总是前几个挑的。多是金银珠宝,楚铮还没成亲,所以选也是给家里人选,给燕明玉和沈伯母,明荞现在是小姨,都已经成亲了,他送礼物不合适。日落时分,楚铮就抱着自己的剑在江水边擦拭,血迹很快在江水中散开,他的剑又重新变得锃亮。剑气逼人,想了想家中,楚铮这才把剑收起来。心里的戾气消散了一些,看着远处的落日晚霞,以及周围茂盛的芦苇、稻草,楚铮轻轻地呼出了口气,杀海盗的时候心里痛快,现在心里可算平静了。又去河里洗了个澡,楚铮这才穿好衣裳,提着剑回军营。今日打了胜仗,上头犒赏三军,有烤肉和酒水,不少人都跟楚铮打招呼,楚铮在军营是五品武将,从十四岁到十九岁,五年靠战功到五品官位,他一点都不比楚堪疑差。楚铮吃饭要和上头的几个将军坐一块儿,刚坐下就有人扔过来一袋烈酒,中间烤着只整羊,这会儿正值早秋,天气没那么热,楚铮坐下就饮了一大口酒。烈酒入喉,爽快得劲。周围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楚铮,今天又是你杀的最多。”楚铮道:“他们破坏渔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当杀。”他拿佩刀片了口肉,一大口烤肉下肚,肚子就不空荡荡的了。若是放在几年前,楚铮杀的贼人多,还会有人说虎父无犬子,不愧是镇北侯的儿子。他虽然没有因为楚堪疑这个父亲得到多少优待,但却得到过不少嫉妒冷眼。功夫好是因为他是楚堪疑的儿子,杀的贼人多也是,如今就不相同了,他能打能杀,别人现在都是敬佩他。“是该杀,你功夫好,但那下回也该当心点,今日那剑差点划伤你,刀剑无眼。”说话的这人比楚铮长几岁,倒是常照顾他。里面有几分真心,自然也有几分讨好,楚铮笑了笑,不在意道:“没事,打仗哪儿有不受伤的。”父亲身上也有伤,在楚铮看来,伤疤比军功还好看。众人说说笑笑,高兴的时候喝一大口酒,吃一大口肉,天越来越黑,篝火越来越亮,喝了酒后就回营地歇息,楚铮有自己的帐篷。里面有不少家里寄来的东西,都是母亲和外祖母寄的。他们没战事的时候就在军营演兵,若是有战事,提剑上马,他们是越朝最锋利的刀,护着越朝护着百姓。时尧桢十六年秋,外族犯西南,楚铮年十九,杀敌一百三十一人,身受重伤,直到养好伤才回京省亲。尧桢十七年冬,海上海寇肆虐,楚铮杀敌三十余人,时年一十。尧桢十九年春,外族再犯西南,楚铮领兵抗敌,身受重伤,这回没拖着养好伤回去,因为西南这边的大夫没有盛京的好,只先治了治,然后就送回盛京了。彼时楚堪疑在西北抽不开身回来,燕明玉也在那边,不得已,沈氏找了人要照顾他。沈氏孩子多,照顾倒也顺手,只不过,看楚铮这个样子,受伤昏迷好几日,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差点把自己命搭了进去,看着就生气。“先把伤养好了,到时候再跟你算账,你父亲母亲不在,也没个人照顾你,上头可说了让你什么时候回去了?”楚铮笑了笑,结果扯到伤口,疼得他直咧嘴,他现在虽然理解父亲了,可跟父亲相处少,估计楚堪疑说什么他也不会听。外祖母是他最敬重的人,外祖母说话他是听的。楚铮吸了口气,“说把伤养好,不急着回去。”沈氏点了点头,“那先养伤,你年纪也不小了,按理说这话不该我来说,可是你父亲母亲那边忙得直打转,我也是你的长辈,为你操持也是应当的。等你伤养得差不多了,咱们把亲事定下来,多一个知心的人,无论是你照顾她,还是她照顾你都成,你年纪也不小了,比以前懂是非,让你心里有个牵挂,以后也不会这么莽莽撞撞把自己弄出一身伤。”楚铮下意识拒绝,“外祖母,我亲事不急,我想等先……”楚铮想都没想就想拒绝,这种话沈氏隔几年就会问他一次,但每次他都说不急。先立业后成家,可如今军功也有了,什么都有了,再拖,要拖到什么时候去。沈氏并非觉得非要成亲,只是看楚铮这个样子,不放心。沈氏道:“从十六七岁等到现在,都几年了。”“我知道你是怕像你父亲一样,可越朝那么多的将领士兵,也没哪个说不成亲的,你得好好想想。”楚铮这回没拒绝,“外祖母,还是等养好伤再说吧。”沈氏的这些儿女都成亲了,就剩楚铮,她希望楚铮能一直好好的。楚铮有些时候也很孤单,想家里,如果能遇见自己喜欢的,那也挺好的。有一个家,他想有个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