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书院的路上,有人试探着问燕明泽,“刚才那群小娘子中,究竟哪位是明泽兄的妹妹?”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方才那群人中,的确有几位小娘子才貌出众,让人过目不忘,眼前一亮。尤其是后来回来的两位,都是佳人。都在这个年纪,聚在一起时偶尔也会说盛京城哪位贵女好看,这般在车上都是自己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就是不知道哪位是燕明泽的妹妹,若他看中正好是明泽兄的妹妹,倒可以请他帮忙说合一下。正好他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燕明泽不由向沈远景,沈元景神色一如往常。他笑了一下,说道,“李兄,这便是你的不对了,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向我打听我的妹妹,我自然不会吐露半个字。我妹妹的婚事有我母亲做主,你还是别问了。”这人面上火烧火燎,有些下不来台。陈三忙道:“明泽兄所言极是,不过李兄也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嘛。明泽兄的妹妹自然也是极好的,大家就别为难他,哈哈哈。”等这个事掀过,沈元景看向燕明泽。燕明泽目光不躲不闪,嘴角带着一丝笑,眼中似乎还有一丝笃定。你是喜欢五妹妹的,对吧。沈元景从小到大,经历过的事、见过的人都不少。幼时养父母早逝,他自己颠沛流离了四年。而后得老国公照拂,跟着傅先生听了半年书,再后来离开萧阳开始四处游学,自己赚钱,在路上更是什么形形色色的人都遇到过。但像燕明泽这种,他这么多年就遇见过这么一个。和狗一样,年纪长了好几岁,可记性倒不见长,俨然是那种记吃不记打的,披着人皮,哪里像个人,说像狗都是侮辱了狗,他更像一个畜生。沈元景想给他一个教训,不然这个人这辈子都不会长记性。沈元景道:“明泽兄,今日在外,令妹看起来和你不甚亲近,这是为何?”燕明荞跟着嘉元郡主她们一块儿和众人见过礼,但没有单独和燕明泽说话。若非燕明泽喊了一声五妹妹,他们哪里会知道这些小娘子中还有燕国公府的姑娘。就像陈三,和嘉元郡主也不熟悉,也便是简单打了个招呼。陈三唤的亦是嘉元郡主,和他们未有不同。当时没有多想,现在细想好像是不太对。出门在外是没错,可若是真正亲近的兄妹,哪里会只点头打个招呼,然后就和自己的小姐妹去一边玩去了。燕明泽当时问五妹妹去哪儿了,这句话看似关心自家妹妹,可到底还是显出了几分生疏。这燕明泽究竟是维护妹妹名声,还是不知道。而且众人皆知燕明泽是燕国公府的公子,不过是庶出。既是庶出,而家中嫡出的妹妹同他又很生分,可见问题在燕明泽自己身上。松山书院的燕二好像跟燕三关系也一般。马车内还有三个学生,另外四人在另一辆马车上。沈元景弯了弯嘴角,马车中静了一瞬,似乎都在想沈元景话里的意思,有人还偷偷瞥了眼燕明泽的神色。陈三看燕明泽神色有些僵硬,他是想打圆场,可偏偏这话是沈元景说出来的,他若说什么,恐惹得沈元景不快。一个国公府庶子,一个未来的王府世子,谁都知道怎么选。他和燕明泽有些交情,但不想为之得罪沈元景。沈元景见燕明泽脸上僵硬,脸上表情都快挂不住了,笑道:“兴许是因为明泽兄去过萧阳一阵儿吧,所以才和家中姐妹不太亲近。说起来,明泽兄和燕二公子情分也一般,倒真是稀奇。今日是我话多了些,明泽兄勿怪。不过,我如今兄弟姐妹少,是真羡慕明泽兄家中亲人多,能有个照应。”沈元景就是要告诉别人,他燕明泽和燕国公府的关系一般,和燕五更是关系平平。如连家中人都冷待他,人品可见一斑。燕明泽还想告诉别人他和燕五亲近,燕五当时可是看着他摔下去的。陈三干笑两声,“是这样吗?”他不是傻子,哪里能看不出来沈元景看燕明泽不顺眼。其实这世家公子庶子看嫡子不顺眼,嫡子也看不上庶子,都是相看两眼,关系不亲近也是常事。但沈公子这么说了,自该离燕明泽远些。燕明泽的手在袍子下慢慢攥紧,最终用力握成拳头。他脑子里有些空,他说道:“家中的事,也不好和元景兄解释。”倒是有人见不到气氛怪异,看不出沈元景言语如箭,全扎在了燕明泽心口。兴许也看出来了,就是想恭维沈元景,说道:“元景兄,我记得你曾在燕国公府住过一阵,当时情况可还记得?”沈元景:“偶尔能想起来,比如,我曾记得和燕国公夫人一道,去万象寺上过香。”燕明泽脸色瞬间变了,眼睛飞快地眨了眨,唇角也不自然地抿了一下。车上的人都在问沈元景当日的事,燕明泽心跳如鼓。马车的车轮在地上滚动,吱呦吱呦的。正是四月中旬,天气清爽自在,可燕明泽心中的那点子得意蓦然熄灭。他是个聪明人,明白沈元景这是在警告他。让他不要动任何小心思。燕明泽深深吸了一口气,倘若他有七寸,而沈元景这般无疑是拿着刀在他七寸上扎了一下。对燕国公府来说,府上的人都是一体,笑话不能让外人看去。所以燕明荞就算不喜欢他,也不会拿他那些事往外说,母亲亦是,还会为他操持亲事。这点燕明泽可以肯定。但沈元景,他完全不在意这些。燕国公府,与他何干?燕明泽承认他被沈元景威胁到了,他是太得意忘形,想着拿到了沈元景的把柄,就能高枕无忧了。可就算他喜欢燕明荞是真的,也只是对沈元景助力,让他抱得美人归,而自己呢?燕明泽道:“从前的一些事,我倒是忘了,现在也记不清。元景兄好记性,我自愧不如。”沈元景说道:“那倒也不必。”知道长记性就好。这回回去的路上,马车上谁也没有再说话。陈三隐隐觉得俩人关系很微妙,燕明泽像是怕沈元景一样,和他们敬畏王府世子不一样,燕明泽像是有什么把柄捏在了沈元景的手里。经此一事,他倒也明白几分,这燕明泽的人品,真的有待商榷。燕明泽上马车时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泄气。至少,在想到更好的办法之前,他不敢再打燕明荞的主意了。唯一好的一点就是,林毓婉心仪于他,总算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另一边,燕明荞回到燕国公府后,去正院给母亲请安,她吃饱回来的,现在感觉很舒服,觉得爬比普陀山还高的山,不喘不累的。而且跟顾绵她们把所有吃的都分完,她今天不仅吃饱了,还爬山了,赏了景色,燕明荞还给沈氏,带了一竹筒水回来,就当母亲也爬过山了。只不过,燕明荞也就舒坦了一个傍晚。等天黑之后,她的大腿和小腿就有点泛酸,抬不起来,难受得很。她以为这样就够难受了,估计也是爬山累的。但等到次日早晨一醒,她的两条腿就好像被人……不,是被十个人拽着一样,酸痛酸痛的,根本走不了路。不仅走路难受,每每要坐下、起身的时候,大腿板儿的那条筋就扭着疼,好像在里面纽麻花呢。如果让她和在腿疼和来月事之间选一个,燕明荞估计会选来月事,至少她来月事不疼呀。雪酥想给燕明荞按按,但这腿一按就更疼了,碰都碰不得。燕明荞觉得疼还是其次,主要按的时候有点痒,又疼又痒,估计话本子里中了蚀骨散就是这么个滋味。若是按了,不仅要忍着疼,还要忍着不嚷嚷,实在太难了。燕明荞:“就这样放着吧,过几日就没事了。”雪酥自责道:“若是昨儿就给姑娘揉腿,把腿给揉开了,今天估计就不会疼了。”她也是没想到,她们做粗活的,也不知道山有多高,见燕明荞活蹦乱跳下来就放大心了。燕明荞说道:“这也叫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再爬山,回来揉揉就行了,不,下次应该不会再爬山了。”跟玉峰山一比,普陀山就是个小山包,也不知道顾绵腿疼没疼。雪酥是做丫鬟的,自然想着主子。她去问了问府医,爬山之后腿疼怎么办。府医说揉开会好受些,又道:“倒是可以用热毛巾敷一敷,兴许会舒服点。”这个法子果然好用,至少坐下起身的时候不会那么僵硬了。燕明荞高高兴兴地赏了雪酥五两银子,她高兴时赏钱也是常事,只要做得好,都会有赏。燕明荞需要的是得用得力的丫鬟,便是以后出嫁,陪嫁的丫鬟也是从中选能干伶俐的。燕明荞让雪酥去了一趟太傅府,把这个方法告诉顾绵,这简直是救顾绵于水火。不过,尽管每日热敷着,但是腿依旧有些酸痛,两人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待了四五日,这才有所好转。这一下子就从四月上旬待到了四月下旬,马上就是端午节,这几日艳阳高照,天气有些炎热,燕明荞中午最热的时候会用冰。她有银子,而且玉芳斋这几个铺子,多多少少都会用些冰,燕明荞这边也有冰库,用冰是不发愁的。她用冰也会给正院、二嫂屋里送去些。沈氏这阵子也没出门,她给黄家下了一个帖子,约着月底的时候出门赏荷。这个时节,荷花浅浅,繁茂的荷叶间只有三两朵荷花,是真正的小荷才露尖尖角,但看着也别有一番意境。反正只是找个由头,为的也不是赏荷,就想等月底燕明泽放假的时候,带出去给黄夫人看一看,若是满意,尽快把亲事定下来,省得夜长梦多。沈氏总觉得越拖,就越不稳当。而黄夫人那边找人打听了许长时间,倒也没发现燕国公府的腌臜事。倒是听说燕家二娘子嫁给了镇北侯府,世子很懂事上进,其余的女儿嫁得都不错。而燕明轩几人虽然考了好几年乡试,但也都也较有出息。府上人丁兴旺,看沈氏的确是个很好相处的婆婆。所以,黄夫人就应下了。而黄芷心这阵子都是在家中读书、画画、作诗,什么邀约她都没去,也是为了给沈氏留一个好印象。她要议亲,还是要稳妥大方些得好,这样才招人喜欢。偶尔她会想起燕明泽来,但是一想,燕明泽估计在书院用功读书,也不会出来,她就算出去也碰不到。便更放心了。邀约定在了月底,还有十日。黄夫人这回叫了娘家嫂子作陪,没有再喊林夫人。林夫人跟她敞开心扉说这些,虽说也是为她好吧,但是毕竟她决定了要继续议亲,若是再叫上林夫人难免有不听劝之嫌。这两边都不太好看,还是别喊了。而且,若林夫人再说燕国公府的坏话,她难免不爱听。本来婚姻嫁娶就是凭各自乐意,若有一方反悔,那便散了,这也没什么,不论谁的过错。再者,那燕二都嫁到镇北侯府去了,现在再说这些,难免有马后炮之嫌。黄夫人觉得,八成是林夫人觉得燕二娘子嫁得好,自己可惜罢了。等二十九这日,几家在砚见湖约了一次,黄夫人看过燕明泽之后,倒也还算满意。她本来就见过燕明泽几次,对这个常来黄府看望黄启的人颇有印象,还是比较好的印象。如今这样看着他,算得上一表人才玉树临风,能配得上自家女儿。燕明泽在外,装的惯是不错,既不谄媚,也不疏远,分寸拿捏得刚刚好。而黄芷心只在一旁羞涩的笑,两人还同去湖边看花赏荷了,燕明泽是读书人,书中看的、书院见到的,随便拿出来说一说,都能哄得黄芷心这个小姑娘眉开眼笑。这边两家心领神会,就等着先把八字对一对,然后再纳采、问名。在盛京城,议亲虽然说都要经过这几步,但是合八字向来是先送去寺庙,先找德高望重的僧人合一合,以免到时问名出现错漏,弄得两家都不好看。而且只要塞的银子多,基本上都是八字相合。这个不用担心。这边用过饭,一群人的心总算落在了地上。黄夫人在回去的路上瞋了眼女儿,说道,“这回你可满意了?”黄芷心抱着黄夫人的胳膊,笑着说道:“女儿的婚事是由母亲做主的,母亲能满意,女儿自然就满意了。”黄夫人说道:“我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我只盼着你以后,能顺顺遂遂,平安到老。我和你父亲没什么大心愿,你兄长姐姐们都出嫁了,我呀,单就发愁你。”黄芷心道:“母亲,放心好了,燕三公子以后会对我好的,你看明荞妹妹和燕国公夫人,都是极好相处的人。母亲你就放心吧,女儿肯定会过得很好的。”黄夫人看着女儿,轻轻叹了口气,道:“嗯。”而另一边,沈氏忙活了这些日子,总算有消停的时候了。燕明泽这些日子表现得极其孝顺,但沈氏有儿子有女儿,也用不着他表现,只道:“你好好用功读书,争取光耀门楣。”燕明泽盼着早日离开书院,这些天,他在书院过得并不如意,全是因为沈元景。是人都知道,捏柿子要挑软的,他现在拿沈元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总算,黄家的事跟他料想的一样,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进展,黄启很关照他。沈氏挥挥手让他退下,等屋里静了,她按了按眉心。这些日子她想了想分家的事儿,黄芷心如今才十四岁,黄王夫人想多留她两年,成婚差不多要等到后年春日。而明年秋日,燕国公就守孝回来,不能他一回来就立刻分家,最多再等半年,无论如何都要把家分了。就算燕国公不愿意,沈氏也会请老夫人做主,把分家的事儿尽快给定下来。那会儿,明荞还未过十五岁的生辰,也不知道亲事定没定。她的女儿,最是贴心,真嫁人了,沈氏还舍不得呢。燕明泽的婚事没有燕明荞插手的地方,她去不过是陪黄家小娘子说说话,然后去留香楼跟着吃顿饭而已。亲事没定下来,燕明荞也不会喊黄芷心嫂子。再加上她本来和燕明泽关系就不怎么样,以前和黄芷心也说不上亲近,自然不会像对大嫂那般。倒是黄芷心,总会挽她的手跟她说话,俨然是把她当成小姑子了,弄得燕明荞还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也能看出来,黄家那边是真的很满意,既然满意,那就皆大欢喜了。进了五月份,月初的时候下了一场雨,雨势很大,一扫前几日的炎热。五月初五就是端午节,燕国公府又忙了起来。府上有许多事,要准备端午家宴,然后还要给铺子里的伙计、府上的下人发节礼,最重要的是各府节礼,千万不能有疏漏。二嫂有孕,已经四个多月了,不好多劳累,几乎都是燕明荞理的事。今年多加了一个黄府,虽还未做亲,但是现在该当亲戚走着,礼不用太重,不失了礼数最好。她送还不合适,就由燕明泽亲自送过去。府上下人的节礼是一斤豆沙粽子,一斤咸蛋黄粽子,外加两斤猪肉,一两银子。像正院、荞安轩两处地方,燕明荞会自己添银子,节礼会丰厚一倍,吃不了那么多粽子的,就全换成猪肉,一人一个大红包。从前她担心赚了一年银子之后,第二年赚不动了,发不了那么多钱。现在她每年生意都很稳当,每年都能赚那么多钱,自己高兴,就想着让身边下人高兴点,那就多发些。反正她有银子,那么多钱呢,自己花,不知要花到何年何月去。而且,她以后每年都有进项。燕明荞这般,沈氏就由着她做,女儿高兴,做什么都行。而这盛京城,各府下人就占了一小半,出门才采买的丫鬟管事,在别的府上,总有一两个交好的。所有人都在等着端午节礼,自家府上多,自然会忍不住往外说,既是炫耀,也想让人看看,自己的日子过得有多好。就比如寒门,府上节礼就是两斤猪肉,不过,猪肉也才十文一斤,两斤猪肉不过二十文钱,跟一两银子比起来,那差得远呢。各家一比,俨然是燕国公府下人们拿的节礼最多。世家富贵,堆金积玉,燕国公府哪怕日后会削爵,但日子好看。这消息自然也传到黄夫人耳朵里,她想,这燕国公府的确有银子,而且还不是打肿脸充胖子那般的有。世家富贵,果然不虚。黄夫人真心觉得,这门亲事做得不错,若是燕明泽是嫡子,那就更好了。不过世上没十全十美的事。而沈氏送去万象寺的八字,赶在端午节前也有了信,她添了不少香油钱,僧人自然说八字相合,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而燕明泽,在看过黄启之后,没有留饭,而是去见了林毓婉。其实在这之前,他已见过林毓婉一次,那次纯属巧合,虽然没做什么,但俨然算得上私会。而这次是从黄府出来之后,一个七八岁大的小丫头给他递了一张纸条,他看过之后,让小厮先回府,自己借口去书坊,朝着纸条上写的地方走了过去。燕明泽想的是,既然自己不吃亏,见就见了。但他没注意到,从黄府出来之后,一主一仆从侧门出来,循着他的方向找了过来。燕明泽只拜见了黄启和黄夫人,并未见到黄芷心。黄夫人一直教导女儿,女子要自重自爱,拿着些,绝对不能上赶着,夫君才会珍惜,但她实在想见燕明泽,就带着丫鬟偷偷出来了。这也不是回燕国公府的路,燕三要去哪儿呀。!回书院的路上,有人试探着问燕明泽,“刚才那群小娘子中,究竟哪位是明泽兄的妹妹?”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方才那群人中,的确有几位小娘子才貌出众,让人过目不忘,眼前一亮。尤其是后来回来的两位,都是佳人。都在这个年纪,聚在一起时偶尔也会说盛京城哪位贵女好看,这般在车上都是自己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就是不知道哪位是燕明泽的妹妹,若他看中正好是明泽兄的妹妹,倒可以请他帮忙说合一下。正好他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燕明泽不由向沈远景,沈元景神色一如往常。他笑了一下,说道,“李兄,这便是你的不对了,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向我打听我的妹妹,我自然不会吐露半个字。我妹妹的婚事有我母亲做主,你还是别问了。”这人面上火烧火燎,有些下不来台。陈三忙道:“明泽兄所言极是,不过李兄也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嘛。明泽兄的妹妹自然也是极好的,大家就别为难他,哈哈哈。”等这个事掀过,沈元景看向燕明泽。燕明泽目光不躲不闪,嘴角带着一丝笑,眼中似乎还有一丝笃定。你是喜欢五妹妹的,对吧。沈元景从小到大,经历过的事、见过的人都不少。幼时养父母早逝,他自己颠沛流离了四年。而后得老国公照拂,跟着傅先生听了半年书,再后来离开萧阳开始四处游学,自己赚钱,在路上更是什么形形色色的人都遇到过。但像燕明泽这种,他这么多年就遇见过这么一个。和狗一样,年纪长了好几岁,可记性倒不见长,俨然是那种记吃不记打的,披着人皮,哪里像个人,说像狗都是侮辱了狗,他更像一个畜生。沈元景想给他一个教训,不然这个人这辈子都不会长记性。沈元景道:“明泽兄,今日在外,令妹看起来和你不甚亲近,这是为何?”燕明荞跟着嘉元郡主她们一块儿和众人见过礼,但没有单独和燕明泽说话。若非燕明泽喊了一声五妹妹,他们哪里会知道这些小娘子中还有燕国公府的姑娘。就像陈三,和嘉元郡主也不熟悉,也便是简单打了个招呼。陈三唤的亦是嘉元郡主,和他们未有不同。当时没有多想,现在细想好像是不太对。出门在外是没错,可若是真正亲近的兄妹,哪里会只点头打个招呼,然后就和自己的小姐妹去一边玩去了。燕明泽当时问五妹妹去哪儿了,这句话看似关心自家妹妹,可到底还是显出了几分生疏。这燕明泽究竟是维护妹妹名声,还是不知道。而且众人皆知燕明泽是燕国公府的公子,不过是庶出。既是庶出,而家中嫡出的妹妹同他又很生分,可见问题在燕明泽自己身上。松山书院的燕二好像跟燕三关系也一般。马车内还有三个学生,另外四人在另一辆马车上。沈元景弯了弯嘴角,马车中静了一瞬,似乎都在想沈元景话里的意思,有人还偷偷瞥了眼燕明泽的神色。陈三看燕明泽神色有些僵硬,他是想打圆场,可偏偏这话是沈元景说出来的,他若说什么,恐惹得沈元景不快。一个国公府庶子,一个未来的王府世子,谁都知道怎么选。他和燕明泽有些交情,但不想为之得罪沈元景。沈元景见燕明泽脸上僵硬,脸上表情都快挂不住了,笑道:“兴许是因为明泽兄去过萧阳一阵儿吧,所以才和家中姐妹不太亲近。说起来,明泽兄和燕二公子情分也一般,倒真是稀奇。今日是我话多了些,明泽兄勿怪。不过,我如今兄弟姐妹少,是真羡慕明泽兄家中亲人多,能有个照应。”沈元景就是要告诉别人,他燕明泽和燕国公府的关系一般,和燕五更是关系平平。如连家中人都冷待他,人品可见一斑。燕明泽还想告诉别人他和燕五亲近,燕五当时可是看着他摔下去的。陈三干笑两声,“是这样吗?”他不是傻子,哪里能看不出来沈元景看燕明泽不顺眼。其实这世家公子庶子看嫡子不顺眼,嫡子也看不上庶子,都是相看两眼,关系不亲近也是常事。但沈公子这么说了,自该离燕明泽远些。燕明泽的手在袍子下慢慢攥紧,最终用力握成拳头。他脑子里有些空,他说道:“家中的事,也不好和元景兄解释。”倒是有人见不到气氛怪异,看不出沈元景言语如箭,全扎在了燕明泽心口。兴许也看出来了,就是想恭维沈元景,说道:“元景兄,我记得你曾在燕国公府住过一阵,当时情况可还记得?”沈元景:“偶尔能想起来,比如,我曾记得和燕国公夫人一道,去万象寺上过香。”燕明泽脸色瞬间变了,眼睛飞快地眨了眨,唇角也不自然地抿了一下。车上的人都在问沈元景当日的事,燕明泽心跳如鼓。马车的车轮在地上滚动,吱呦吱呦的。正是四月中旬,天气清爽自在,可燕明泽心中的那点子得意蓦然熄灭。他是个聪明人,明白沈元景这是在警告他。让他不要动任何小心思。燕明泽深深吸了一口气,倘若他有七寸,而沈元景这般无疑是拿着刀在他七寸上扎了一下。对燕国公府来说,府上的人都是一体,笑话不能让外人看去。所以燕明荞就算不喜欢他,也不会拿他那些事往外说,母亲亦是,还会为他操持亲事。这点燕明泽可以肯定。但沈元景,他完全不在意这些。燕国公府,与他何干?燕明泽承认他被沈元景威胁到了,他是太得意忘形,想着拿到了沈元景的把柄,就能高枕无忧了。可就算他喜欢燕明荞是真的,也只是对沈元景助力,让他抱得美人归,而自己呢?燕明泽道:“从前的一些事,我倒是忘了,现在也记不清。元景兄好记性,我自愧不如。”沈元景说道:“那倒也不必。”知道长记性就好。这回回去的路上,马车上谁也没有再说话。陈三隐隐觉得俩人关系很微妙,燕明泽像是怕沈元景一样,和他们敬畏王府世子不一样,燕明泽像是有什么把柄捏在了沈元景的手里。经此一事,他倒也明白几分,这燕明泽的人品,真的有待商榷。燕明泽上马车时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泄气。至少,在想到更好的办法之前,他不敢再打燕明荞的主意了。唯一好的一点就是,林毓婉心仪于他,总算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另一边,燕明荞回到燕国公府后,去正院给母亲请安,她吃饱回来的,现在感觉很舒服,觉得爬比普陀山还高的山,不喘不累的。而且跟顾绵她们把所有吃的都分完,她今天不仅吃饱了,还爬山了,赏了景色,燕明荞还给沈氏,带了一竹筒水回来,就当母亲也爬过山了。只不过,燕明荞也就舒坦了一个傍晚。等天黑之后,她的大腿和小腿就有点泛酸,抬不起来,难受得很。她以为这样就够难受了,估计也是爬山累的。但等到次日早晨一醒,她的两条腿就好像被人……不,是被十个人拽着一样,酸痛酸痛的,根本走不了路。不仅走路难受,每每要坐下、起身的时候,大腿板儿的那条筋就扭着疼,好像在里面纽麻花呢。如果让她和在腿疼和来月事之间选一个,燕明荞估计会选来月事,至少她来月事不疼呀。雪酥想给燕明荞按按,但这腿一按就更疼了,碰都碰不得。燕明荞觉得疼还是其次,主要按的时候有点痒,又疼又痒,估计话本子里中了蚀骨散就是这么个滋味。若是按了,不仅要忍着疼,还要忍着不嚷嚷,实在太难了。燕明荞:“就这样放着吧,过几日就没事了。”雪酥自责道:“若是昨儿就给姑娘揉腿,把腿给揉开了,今天估计就不会疼了。”她也是没想到,她们做粗活的,也不知道山有多高,见燕明荞活蹦乱跳下来就放大心了。燕明荞说道:“这也叫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再爬山,回来揉揉就行了,不,下次应该不会再爬山了。”跟玉峰山一比,普陀山就是个小山包,也不知道顾绵腿疼没疼。雪酥是做丫鬟的,自然想着主子。她去问了问府医,爬山之后腿疼怎么办。府医说揉开会好受些,又道:“倒是可以用热毛巾敷一敷,兴许会舒服点。”这个法子果然好用,至少坐下起身的时候不会那么僵硬了。燕明荞高高兴兴地赏了雪酥五两银子,她高兴时赏钱也是常事,只要做得好,都会有赏。燕明荞需要的是得用得力的丫鬟,便是以后出嫁,陪嫁的丫鬟也是从中选能干伶俐的。燕明荞让雪酥去了一趟太傅府,把这个方法告诉顾绵,这简直是救顾绵于水火。不过,尽管每日热敷着,但是腿依旧有些酸痛,两人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待了四五日,这才有所好转。这一下子就从四月上旬待到了四月下旬,马上就是端午节,这几日艳阳高照,天气有些炎热,燕明荞中午最热的时候会用冰。她有银子,而且玉芳斋这几个铺子,多多少少都会用些冰,燕明荞这边也有冰库,用冰是不发愁的。她用冰也会给正院、二嫂屋里送去些。沈氏这阵子也没出门,她给黄家下了一个帖子,约着月底的时候出门赏荷。这个时节,荷花浅浅,繁茂的荷叶间只有三两朵荷花,是真正的小荷才露尖尖角,但看着也别有一番意境。反正只是找个由头,为的也不是赏荷,就想等月底燕明泽放假的时候,带出去给黄夫人看一看,若是满意,尽快把亲事定下来,省得夜长梦多。沈氏总觉得越拖,就越不稳当。而黄夫人那边找人打听了许长时间,倒也没发现燕国公府的腌臜事。倒是听说燕家二娘子嫁给了镇北侯府,世子很懂事上进,其余的女儿嫁得都不错。而燕明轩几人虽然考了好几年乡试,但也都也较有出息。府上人丁兴旺,看沈氏的确是个很好相处的婆婆。所以,黄夫人就应下了。而黄芷心这阵子都是在家中读书、画画、作诗,什么邀约她都没去,也是为了给沈氏留一个好印象。她要议亲,还是要稳妥大方些得好,这样才招人喜欢。偶尔她会想起燕明泽来,但是一想,燕明泽估计在书院用功读书,也不会出来,她就算出去也碰不到。便更放心了。邀约定在了月底,还有十日。黄夫人这回叫了娘家嫂子作陪,没有再喊林夫人。林夫人跟她敞开心扉说这些,虽说也是为她好吧,但是毕竟她决定了要继续议亲,若是再叫上林夫人难免有不听劝之嫌。这两边都不太好看,还是别喊了。而且,若林夫人再说燕国公府的坏话,她难免不爱听。本来婚姻嫁娶就是凭各自乐意,若有一方反悔,那便散了,这也没什么,不论谁的过错。再者,那燕二都嫁到镇北侯府去了,现在再说这些,难免有马后炮之嫌。黄夫人觉得,八成是林夫人觉得燕二娘子嫁得好,自己可惜罢了。等二十九这日,几家在砚见湖约了一次,黄夫人看过燕明泽之后,倒也还算满意。她本来就见过燕明泽几次,对这个常来黄府看望黄启的人颇有印象,还是比较好的印象。如今这样看着他,算得上一表人才玉树临风,能配得上自家女儿。燕明泽在外,装的惯是不错,既不谄媚,也不疏远,分寸拿捏得刚刚好。而黄芷心只在一旁羞涩的笑,两人还同去湖边看花赏荷了,燕明泽是读书人,书中看的、书院见到的,随便拿出来说一说,都能哄得黄芷心这个小姑娘眉开眼笑。这边两家心领神会,就等着先把八字对一对,然后再纳采、问名。在盛京城,议亲虽然说都要经过这几步,但是合八字向来是先送去寺庙,先找德高望重的僧人合一合,以免到时问名出现错漏,弄得两家都不好看。而且只要塞的银子多,基本上都是八字相合。这个不用担心。这边用过饭,一群人的心总算落在了地上。黄夫人在回去的路上瞋了眼女儿,说道,“这回你可满意了?”黄芷心抱着黄夫人的胳膊,笑着说道:“女儿的婚事是由母亲做主的,母亲能满意,女儿自然就满意了。”黄夫人说道:“我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我只盼着你以后,能顺顺遂遂,平安到老。我和你父亲没什么大心愿,你兄长姐姐们都出嫁了,我呀,单就发愁你。”黄芷心道:“母亲,放心好了,燕三公子以后会对我好的,你看明荞妹妹和燕国公夫人,都是极好相处的人。母亲你就放心吧,女儿肯定会过得很好的。”黄夫人看着女儿,轻轻叹了口气,道:“嗯。”而另一边,沈氏忙活了这些日子,总算有消停的时候了。燕明泽这些日子表现得极其孝顺,但沈氏有儿子有女儿,也用不着他表现,只道:“你好好用功读书,争取光耀门楣。”燕明泽盼着早日离开书院,这些天,他在书院过得并不如意,全是因为沈元景。是人都知道,捏柿子要挑软的,他现在拿沈元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总算,黄家的事跟他料想的一样,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进展,黄启很关照他。沈氏挥挥手让他退下,等屋里静了,她按了按眉心。这些日子她想了想分家的事儿,黄芷心如今才十四岁,黄王夫人想多留她两年,成婚差不多要等到后年春日。而明年秋日,燕国公就守孝回来,不能他一回来就立刻分家,最多再等半年,无论如何都要把家分了。就算燕国公不愿意,沈氏也会请老夫人做主,把分家的事儿尽快给定下来。那会儿,明荞还未过十五岁的生辰,也不知道亲事定没定。她的女儿,最是贴心,真嫁人了,沈氏还舍不得呢。燕明泽的婚事没有燕明荞插手的地方,她去不过是陪黄家小娘子说说话,然后去留香楼跟着吃顿饭而已。亲事没定下来,燕明荞也不会喊黄芷心嫂子。再加上她本来和燕明泽关系就不怎么样,以前和黄芷心也说不上亲近,自然不会像对大嫂那般。倒是黄芷心,总会挽她的手跟她说话,俨然是把她当成小姑子了,弄得燕明荞还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也能看出来,黄家那边是真的很满意,既然满意,那就皆大欢喜了。进了五月份,月初的时候下了一场雨,雨势很大,一扫前几日的炎热。五月初五就是端午节,燕国公府又忙了起来。府上有许多事,要准备端午家宴,然后还要给铺子里的伙计、府上的下人发节礼,最重要的是各府节礼,千万不能有疏漏。二嫂有孕,已经四个多月了,不好多劳累,几乎都是燕明荞理的事。今年多加了一个黄府,虽还未做亲,但是现在该当亲戚走着,礼不用太重,不失了礼数最好。她送还不合适,就由燕明泽亲自送过去。府上下人的节礼是一斤豆沙粽子,一斤咸蛋黄粽子,外加两斤猪肉,一两银子。像正院、荞安轩两处地方,燕明荞会自己添银子,节礼会丰厚一倍,吃不了那么多粽子的,就全换成猪肉,一人一个大红包。从前她担心赚了一年银子之后,第二年赚不动了,发不了那么多钱。现在她每年生意都很稳当,每年都能赚那么多钱,自己高兴,就想着让身边下人高兴点,那就多发些。反正她有银子,那么多钱呢,自己花,不知要花到何年何月去。而且,她以后每年都有进项。燕明荞这般,沈氏就由着她做,女儿高兴,做什么都行。而这盛京城,各府下人就占了一小半,出门才采买的丫鬟管事,在别的府上,总有一两个交好的。所有人都在等着端午节礼,自家府上多,自然会忍不住往外说,既是炫耀,也想让人看看,自己的日子过得有多好。就比如寒门,府上节礼就是两斤猪肉,不过,猪肉也才十文一斤,两斤猪肉不过二十文钱,跟一两银子比起来,那差得远呢。各家一比,俨然是燕国公府下人们拿的节礼最多。世家富贵,堆金积玉,燕国公府哪怕日后会削爵,但日子好看。这消息自然也传到黄夫人耳朵里,她想,这燕国公府的确有银子,而且还不是打肿脸充胖子那般的有。世家富贵,果然不虚。黄夫人真心觉得,这门亲事做得不错,若是燕明泽是嫡子,那就更好了。不过世上没十全十美的事。而沈氏送去万象寺的八字,赶在端午节前也有了信,她添了不少香油钱,僧人自然说八字相合,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而燕明泽,在看过黄启之后,没有留饭,而是去见了林毓婉。其实在这之前,他已见过林毓婉一次,那次纯属巧合,虽然没做什么,但俨然算得上私会。而这次是从黄府出来之后,一个七八岁大的小丫头给他递了一张纸条,他看过之后,让小厮先回府,自己借口去书坊,朝着纸条上写的地方走了过去。燕明泽想的是,既然自己不吃亏,见就见了。但他没注意到,从黄府出来之后,一主一仆从侧门出来,循着他的方向找了过来。燕明泽只拜见了黄启和黄夫人,并未见到黄芷心。黄夫人一直教导女儿,女子要自重自爱,拿着些,绝对不能上赶着,夫君才会珍惜,但她实在想见燕明泽,就带着丫鬟偷偷出来了。这也不是回燕国公府的路,燕三要去哪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