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男子,天生便理不清后宅里的家务事。由我主中馈是老爷的意思。盛京城里也都是这个规矩。若是由男子来管后宅的事传出去,怕是要沦为京中的笑柄。”
折枝并不是强硬的性子。若是素日里,话说到这个份上,又想到不曾知会一声便拿谢钰的名头来给柳氏施压,可能会激怒谢钰,引来不可知的后果,兴许便也低头了。只是如今事关半夏与紫珠的性命,她却是如何也不肯退让半步,只抬眼看向柳氏,毫不迟疑道:“都说后宅是女子的天下,男子即便想伸手,也力所不能及,总是弄不清其中的弯弯绕绕。”
“但折枝相信,若是哥哥想要插手,莫说是暮春时节的事,即便是陈年旧账,哥哥也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柳氏面上的笑意凝住,便连那轻轻摇扇的手也彻底停下。那张施了过多脂粉的面上,隐约透出几分寒气来。
“折枝,我曾教养过你。你也学得很好。那时至今日,母亲不妨再教你一句——”
她从椅上站起身来,行至折枝身畔,视线落在她那张姿容姝丽的小脸上,也不知是厌恶还是轻蔑,只一字一句道:“世间男子,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妻是家中主母,执掌中馈,主儿女教导。而妾不过是个通买卖的玩物,要做的不过是小意婉顺,讨男子欢心。”
“若是恃宠而骄,替自己惹上一身麻烦,再好的容色,很快便也倦了。之后的下场,自不必我说。”
更遑论,连妾也不是的外室了。
柳氏这般想着,眸底又浮上一层不符合她身份的,冰冷的讥诮。
——而有些人啊,甚至连外室也抵不上。外室至少还是养在外头的,不必在宅院里向人低头。
折枝听出她言语中的刻薄,却并未如柳氏想的那般慌张恼怒抑或是悲伤赧然。
她既不曾想过当谢钰的妻,也未想过成为他的妾。
她要做的,只是在谢钰厌弃她之前,存够了足够的银子,立好了女户,好远远地离开桑府,换个名字去荆县里重新生活。
而谢钰,似乎并不会因为她招惹了柳氏,而断绝他们的私情。
想通了这一层,折枝也不再惧怕什么,只略想一想,便也轻轻弯起杏花眸对柳氏笑起来:“夫人做过两次主母。自然懂得比折枝多些。若是哪日折枝要出嫁了,定会再过来听您的教诲。”
柳氏面上的笑意骤然褪尽了,握着团扇的手收紧,那保养精致的指甲一寸寸掐进掌心里。痛意顺着肌肤渐渐渗透至四肢百骸。像是骤然被揭开了一道陈年的旧伤疤,顺着心口一滴滴坠下发黑的脓血。
良久,柳氏也撕下了端庄的面具,咬着牙笑出声来:“折枝,这许多年来,我还真是看错了你。竟没看出,你还藏着这等锋芒。”
折枝也没想出自己气急之下能说出这般锋利的话来,心底有些惊讶,语声微停了一停,却并不觉得以柳氏的所为,她的话有何过分之处,便也不低头,只是令语调平静,轻轻启唇道:“那如今夫人可能放人了?”
她抬眼看着柳氏,轻声补充道:“若是等哥哥回来了,发觉自己连这点小事都无法做主,怕又是一场风波。”
柳氏怒极反笑,只连连点头,语声里透着寒气地吩咐刚从前院里回转的绿蜡:“将人送还沉香院!”
折枝略想一想,并不随之回转,只是又轻声道:“多谢夫人宽宥。不过依着哥哥的意思,夫人还应当将半夏与紫珠的卖身契一同交与折枝。”
柳氏眸色一寒,旋即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底的怒色淡了几分,只略微沉吟了一阵,缓缓开口道:“这也是谢少师的意思?”
“是哥哥的意思。”折枝轻声答应。
柳氏细细看着她,唇畔倏然勾起一点笑意,语声也恢复了素日里的温柔。
“既然是谢少师的意思,那这两张卖身契,便也该由谢少师拿去。而不是你。”
她看着折枝眸底一闪即逝的慌乱,笑意愈浓:“若是少师事忙,倒也不必屈尊亲自过来,遣身边的从人过来蒹葭院里知会一声,应当不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