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折枝心里却通透。若认回家门的公子是旁人尚好,可偏偏是权臣谢钰,那这桑府里,恐怕是留不得了。
相府是个泥沼,可佞臣谢钰,却比泥沼更令人恐惧。
这位权臣以铁腕立世,睚眦必报。掌权以来,把持朝政,诛锄异己,手上鲜血无数,能止小儿夜啼。
而她无意间鸠占鹊巢,窃了他的身世,夺了他的血脉亲情。
如今他查明实情,认回家门,又会怎样对她?
是杀了她,折辱她,抑或是将她押进暗牢里,严刑拷打生不如死?
光是略微一想,便觉肺腑生寒。
而她唯一的生路,便在这送嫁的路上。
——桑府建在城北,而相府却在城东。小轿要往相府里去,必定会经过盛京城最热闹的朱雀长街。
若是趁着迎亲的人不备跃下轿子,躲入熙攘的人流中离开,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这般想着,愈发是握紧了手中唯一的利器,侧耳去听外头的动静。
随着小轿向前,轿外的人声也渐渐变得嘈杂,直至鼎沸。
大抵是到了朱雀长街了。
正当她打算一横心,掀起轿帘跃下之时,正在前行的轿子却猛然在原地停下。
桑折枝猝不及防,身子往前一倾,险些撞在了轿壁上。
旋即一道英武男声隔轿响起,掷地有声:“我家大人在此处丢失了一枚御赐的磐龙纹玉佩。过往人等皆要搜身!”
令人诧异的是,往日里嚣张跋扈的相府家丁,竟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半句辩驳都不敢出口。
不过转瞬,小轿落地。
桑折枝将轿帘挑开一线,自缝隙里往外望去。
方才还十分热闹的朱雀长街此刻鸦静无声。
满街的行人不知是被遣散,还是怕惹事躲了开去。整条长街上只能看见两名侍卫持刀立着。
而他们身后,停着一顶官轿。
银顶皂帏,蟠螭纹繁复,昭示着来人身份不俗。
折枝屏息等了一阵,终于等到众人跟着两名侍卫去胡同里搜身,连背影都消失在目力可及之处。
桑折枝再不迟疑,将步摇藏在袖间,迅速下了小轿。
嫁衣繁复,云肩沉重,退红色描金罗裙逶迤及地,令她举步维艰。
折枝伸手挽起了裙裾,这才勉强能小跑几步,往繁华处逃去。
方行至巷口,还未来得及往朱雀长街上撇上一眼,却听见一阵脚步声混着人声响起。
“这轿子怎么轻了许多?”
“人呢?桑府大姑娘呢?”
“快去找!她跑不远!”
桑折枝心如擂鼓,又往长街上跑了几步,却见四面空荡,没有半点可以藏身的地方。
她迟疑片刻,一咬唇,索性回转过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至那顶官轿跟前,素手掀起轿帘,也顾不上看里头的场景,只一低头便团身进去。
轿子宽敞,却还不到可容人站立的地步,折枝不得不半跪在微寒的轿底上,颤颤抬眼,去看轿子里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