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榻前,抬手将床帐撩起一线。
借着熹微月色,他看见榻上的锦被铺得平整,无一丝躺过人的痕迹。
显然是太子并未归来。
十九抿了抿唇。
他将床帐方向,回身往桌上隔着的杯盏边缘抹了些无色的药粉。又躲回寝殿的横梁上,安静地握着淬毒的匕首等待。
殿内向南的长窗敞开着。
月光自菱花窗格间漏入,照不见横梁上的少年眉眼锐利。
*
夜幕深垂,更漏迟迟。
凤栖宫内灯烛已熄,值夜的宫人们亦在春风里倦倦欲睡。
一名值夜的宦官手提食盒从廊上而过,头脸垂得很低,令人在夜色里难以看清他的容貌。
他匆匆行至吴皇后寝殿前,默不作声地将手中的食盒交给槅扇前守着的大宫女锦葵。
锦葵伸手接过,有些紧张地往左右张望。
见廊上守着的宫娥都已被支开,这才对他轻点了点头,悄然将身后的槅扇打开,引他进来。
殿内灯火幽微。
当今的吴皇后还未就寝,正妆容得体地于长案后端坐。
似在等候着他。
锦葵将手里的食盒放在稍远处的剔红高案上,又行福身拜退,轻手轻脚地掩好了槅扇。
偌大的寝殿内,便仅余下两人。
这名宦官打扮的人这才上前,压低了嗓音向吴皇后行礼:“母后。”
吴皇后淡淡嗯了声,拿搁置在手畔的银簪将面前的灯火挑亮,亦让灯火照亮李晟的面容。
“晟儿,你可知,本宫深夜见你所为何事?”
“儿臣不知。”李晟低头,烦躁地扯着宦官服饰粗糙的布料:“儿臣贵为太子,分明可以等天明后前来拜见,为何却要儿臣扮成这等阉奴模样……”
吴皇后轻嗤,冷冷打断他的话:“这点罪都受不得,还妄图谋求大业?”
此言一落,李晟的语声霎时顿住。
他豁然抬首,急促地问:“母后是又得到了什么新的消息?”
“有关父皇,还是李羿?”
吴皇后依旧是平静地挑着灯火,灯下那双上扬凤目里却徐徐浮出冷意:“将宁武关的战事交给李羿……你的父皇,怕是动了更换储位的心思。”
李晟一震,继而咬牙:“难怪父皇突然屏退众人,单独召见李檀。也不知是与她说了什么!”
“说什么倒是次要。”吴皇后语声微寒:“但若留有密旨,等帝王百年之后,拿到群臣之前昭告。之前你我的百般谋算,便皆付之一炬。”
她搁落手里银簪,为此事落下定论:“和静,不能留。”
李晟神色阴鸷:“这件事不难。”
他阴冷道:“和静体弱,哪一日病逝在宫里也绝不奇怪。”
吴皇后并不赞同。
她眯着凤眼,语声淡而冷:“都过了及冠的年纪。怎还是这般沉不住气。”
“你可知,乌孙来朝之事已近在眼前——本宫曾在龙案上见过有关此事的国书。”她简短地一提,见李晟一副恍悟的模样,便不再讲下去,而是不容置喙地道:“晟儿,你在玥京城里留得越久,便越容易被你的父皇寻到错处。”
“既如今李羿已然离宫,去宁武关戍边。那你便以南面水患为由,明日即刻启程去陵州赈灾。京中的一切事务,由本宫替你执掌。”
“不收到本宫的密信,不可归来!”
李晟似也察觉到事态的严重。
他焦躁地在原地踱步,但终究还是不得不道:“那儿臣走了,母后记得差人随时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