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谈的地点本来定在了“白鹤阁”,此为北地三大名楼之一,飞檐斗角,金雕朱漆,分列五层,以金琉璃瓦覆这攒尖楼顶,屋顶翘如鹤翅,登至高处,可对城内风景一览无余。
可我一瞧见这地理位置就心中狂跳不已,立马拉了亮明哥,让他改。
亮明哥本有些无奈,毕竟“白鹤楼”这个地点是他早就选好的,可压不住我一天三顿饭的求,口气又软又挠人心肺,弄得他也无可奈何,只好同意换个地方,改些布置。
他的人,便和毛毛仇的人再一商议,这次选定了瑶川楼,是一处百年老饭馆,里面的菜肴是城中一绝,且地理位置远离各方势力,应该算是个好场所。
可我还是觉得这地方人太多、嘴太杂,而且吃饭这个流程涉及到的人太多,想保密也很难完全保密,想防范也难以完全防范,更重要的是,这个饭馆的最高楼层为三楼,让我又想起梦境里那个从高处坠落的fg。
我又觉得不妥,依旧软声嗲气,央求着他再改。
亮明哥虽然无奈,但拗不过我这一求二求的,还是改了。
于是双方再拿了地图一比对,叽叽喳喳之下,选定了百珍书斋。
这书斋本是一处富户用于储书藏书的私人所在,后来富户把书斋捐给商户,此地便成了一处卖书品书的铺子。书斋本体不过两层,楼层下方还造了两道小型莲花水池,供人赏玩,真要发生什么意外,从楼上摔下来也就掉到水池里,怎么都摔不死,且水池子浅,淹死就更不太可能。
这地方的位置也偏僻,平日少有人去,即便有人,也多是买书借书的贫穷学子,只要把书斋包下来几日,隔绝内外,就能充分满足隐秘和安全的需求。
这地方还算不错,比前两个靠谱,我这就放下心来,在三天后和他们一同到了书斋,亲自看着现场。
这书斋前后雅静,上下通达,门口有对联一对,小院有近百年的古银杏一棵,近之可闻书香墨香,可谓文卷气满满,倒是个能让人心静下来的好地方。
一句话,很适合降降和谈的火气啊。
书斋下方一处小院,左右两道正方形小池,四面粉墙相围,摆了七个桌子,我就坐最中间的桌上,像是条分界线似的,我左边的人是意气门的九个人,都坐在我左边三张桌子。动明帮这次倒是奇怪,只带了三个人,且都是我少见的面孔,他们就坐在我右边桌子。
十二好汉以我为界限,形成一个谁也看不顺眼谁,但谁也不敢先出手的局面。
因为谁想先打,得越过我。
我又岂是一个能让人轻易越过的人?
我就把大屁股往上一坐,横眼抬头一扫,杀气所过之处,两方的戾气便收敛几分,可我只要稍不盯着,他们就找尽机会互相瞪眼睛仰鼻子,颇有种剑拔弩张、狮顾虎阅的压力。
幸好,我不是一个人坐在这桌子旁。
我这次特意邀了调解专家梁挽前来,还请了危机处理专家罗神医与我对坐,最后还有侦查专家钟雁阵在院中小憩,是前者最擅长处理精神压力,罗神医最擅应对意外,钟捕头则最关心这两大帮派和睦,所有靠谱的人都在这儿,所有不稳定爱惹事儿的小坏蛋都被我隔绝在外。
小常呢,就坐在隔壁石头桌子旁,盯着那三个新面孔,偶尔还与我眉来眼去,说些悄悄话。
仇炼争和亮明哥是一炷香之前进去的。
这几日我都与仇炼争住一块儿,白日里对他进行和平教育,晚上被他进行动作教育,一番摩擦下,他心中的郁火倒降了不少,也做好了在谈判里吃一点点亏的准备,只是在最后三天的关头,我没怎么和亮明哥交流,也不晓得他那边情形如何。今日瞧见他,他似为避嫌,只远远看了看我,便吩咐大家留下,然后和仇炼争走进了书斋。
我心里有些奇怪,就拉着隔壁小常,悄悄问道:“我这几日总和仇炼争腻在一块儿,也没去瞧亮明哥,他是不是吃味儿了,怎么不和我说会儿话?”
小常低声答道:“许大哥心胸宽广,又素来最疼你,怎会与你计较呢。今日是谈公事儿,怕是不好与你说话吧。”
我疑道:“可亮明哥今日怎只带了三个兄弟过来?且都是新人,老哥哥们呢?”
小常挠着大脑袋道:“这个我也不清楚,许大哥做事总有他的理由,或许是带新人看看这大场面,好磨炼他们的心性胆识?”
我嘟囔道:“你是动明帮十三骑之一,你咋啥都不清楚?”
他耸了耸肩:“我是十三骑之一,你还什么帮内职务都没有呢,不也做得比帮派里的任何人都多么?”
这倒是真的。
自我认识亮明哥的五年来,他不知道游说过我多少次,让我在帮内寻个职务,想做什么做什么,可我每一次都是拒绝。
理由很简单。
我若要做什么,就得十全十美、表现专业,若是到了帮里,难免得花很多心思在帮派上,又哪里有时间去游历江湖、杀贼除恶,创造和编织新的马甲呢?
想了想,我就觉得还是不任职,只在亮明哥危难困急的时候出手就好。
话说回来,这二人进去也有一炷香的时间了,谈了这么久能谈什么呢?
梁挽初来此院,倒是举目四看,而后忽把目光凝在了这院子里的莲花池上。
莲花池虽名莲花池,但如今都是冬季了,池子里的植物也被人早早清过,不但没有淤泥杂草,连一丝游鱼都瞧不见,如今水池清澈无遮拦,水在光下呈现出粼粼波光,似泛着一种奇异的蓝芒。
钟雁阵则是眼观四方,耳听八路,最后把目光凝在这一棵古银杏上。
这银杏高大挺拔,挺翘的黄金色叶片如一朵朵袖珍小黄扇,稀稀落落地在树下铺了一地,倒似是一地细长的织金软毯子。